「你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柳無咎定定看著他,道,「你到底瞞了什麼?」
賀青冥道:「無咎,你我已約定不再過問。」
「可是我不能不問。」
柳無咎顫聲道:「我聽過你的夢囈,這一年多來,你一直讓我去尋朋友,去尋喜歡的人,我本以為你是要推開我,是不要我,可是……你其實是要離開我。」
賀青冥默然了一會,道:「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只是沒有辦法。」
人生總是求不得,生不得歡愉,死不得歸宿。
柳無咎心頭忽然刮來一陣恐懼,他道:「是沒有辦法走,還是沒有辦法留下?」
賀青冥道:「江湖又豈是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柳無咎卻道:「無論你要走還是要留,我都可以陪你。」
賀青冥卻只看了看柳無咎,又笑了一笑。
他這一笑竟透著一點苦澀。
若不是柳無咎,也許他也不會這樣掙扎。
他畢竟已舍不下他。
他已有舍不下的事,如今又多了一個舍不下的人。
要是沒有彼此,他們這樣的人,也許都會活得痛快得多。
古井無波,這樣一口死井,本就是毫無波瀾的。
只有活著才有波瀾,才有貪慾、嗔怒和痴怨。
這一口井水竟然泛起了一點波瀾。
頃刻間,整座村子都似活了過來!
一人高聲喊道:「快走——!」
賀青冥二人看去,只見溫陽和蘇京形容狼狽,朝著這邊跑來,他們身後還跟著一群烏泱泱的怪人。
賀青冥看見他們的那一刻,瞳孔驟然縮緊!
他看著他們,卻似看見了十二年前的長安,看見了他被大火埋葬的故園。
儘管二者並不相同,充其量也不過有幾分相似。
「快跑!」溫陽氣喘吁吁,道,「人太多了,咱們先找地方避一避!」
幾人拐了好幾個彎,闖進一處屋子裡,終於把那些人遠遠甩在後邊。
那些人徘徊了一會,竟然沒有靠近,也不再追上來,只慢慢又隱在屋舍間。
蘇京點燃火摺子,道:「青冥劍主,柳公子,你們怎麼來了?」
賀青冥平息幾許,道:「我們當然要來。」
「可算走了。」
溫陽看了眼窗外,抹了把汗,又道:「飛卿你怎麼樣?」
柳無咎面無表情,一把拍開溫陽。
溫陽大吃一驚:「怎麼拉的是你!」
賀青冥看了看溫陽二人,道:「你們這是發生什麼了?」
「別提了!」蘇京道,「我從出生起就沒這麼倒霉過,一上岸差點陷進泥潭,進來又遭逢機關,還沒喘口氣,又接著碰上了那群人!」
她又看了看賀青冥和柳無咎,道:「等一等……你們不會什麼情況都沒碰到吧?」
兩人搖了搖頭。
蘇京登時驚了:「人和人的待遇怎麼這麼不一樣哇!」
幾人坐了一會,溫陽左顧右盼、來回走動,蘇京的水囊剛才給暗箭射穿,這會正是口乾舌燥、心浮氣躁,便道:「你能不能不要亂晃,煩得很!」
溫陽道:「也不知道咱們現在在村子哪邊,玲瓏又在哪裡。」
他見賀青冥在牆壁前停留許久,道:「怎麼了?」
賀青冥道:「地上是焦灰,這附近被燒過。」
「那又怎麼樣?」
賀青冥敲了敲石壁,道:「四壁有空……這裡原是祠堂。」
他忽然抽出青冥劍,一劍划去,震開厚厚的一層炭灰,只見石壁片片剝落,中央供著一尊佛龕,四面密密麻麻,都是數不清的牌位。
柳無咎道:「想不到卻藏著這樣一處天地。」
賀青冥道:「這裡封閉已久,想必是有人不願讓人找到這裡。」
蘇京一個個看過去:「先妣,先考……」
溫陽卻似已不忍再看,臉上已有一點痛苦之色。
賀青冥沉默著看了一會,柳無咎輕輕道:「你想到什麼?」
賀青冥別開眼,道:「都是過去了。」
蘇京和柳無咎無父無母,溫陽和賀青冥卻是有過的。
這世上任何一個失去過父母的孩子,在看見「先妣」「先考」的時候,都不能不心中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