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青冥失了神智,他仿佛也跟著失了神智,竟不由俯下身想輕薄他。
他腦子渾渾噩噩,反正賀青冥現在看不清也什麼都不明白,他要親他,賀青冥也什麼都不能做。
但他最後還是沒有親他。他要等,等到有一天,賀青冥對他心甘情願。
他只是飛快地攏上了賀青冥的衣襟,也沒有再敢多看賀青冥一眼,仿佛多看一眼,便要燙著他似的。
賀青冥沒有追問,只道:「此地不可久留,咱們還是早尋出路。」
柳無咎扶他起來,道:「方才我看過了,尋常石窟,皆臨水依山而設,七星幫卻將其建於地底,且又呈沙漏形狀,而獨獨蓮台出水……應是乾坤易位,上震下兌之象。」
賀青冥道:「不錯,此地陰陽相生,卻是倒逆之數,便是要以九宮八卦步倒著走。」
他方才經過一波苦難,聲音便不覺緩慢了,然而緩慢之中,卻又十分沉穩、可靠。
兩人對視一眼,一齊看向了那座蓮台。
十二年前,溫靈拖著一身傷,走向了這座蓮台。
他的血染紅了這一池的蓮葉,他的身後,一群人掙扎著、哀嚎著,還有的人跟在他身後,似乎是想要抓住他。
這一場血戰,溫靈已是筋疲力盡,他身處魔窟,與一群魔頭作戰,他們奈何不了他,他卻也再沒有精力對付他們。
但他還是走上了蓮台,他已知自己不能久存,但如若還有清醒的人活著,便可受到他的指引,隨著他的腳步逃出生天。
他到最後一刻,都還在庇護他人。
「溫侯仁義,晚輩必不敢忘。」
賀青冥俯身拜了三拜,柳無咎也與他一道跪了下來。
三拜過後,賀青冥站起來,身子卻晃了一晃。
柳無咎扶了他一把,賀青冥道:「無礙。」
他走了幾步,柳無咎卻已看出他步履虛浮,全不似平常模樣。
「還是我——」
柳無咎的話還沒有說完,賀青冥便身子一軟,玉山傾倒一般跌了下來。
柳無咎一步上前,一手攬腰,一手繞膝,把賀青冥抱了起來。
這一抱,他才忽然發覺,賀青冥似乎比從前瘦了。
賀青冥慢慢道:「想不到這次發作竟如此厲害。」
他定了定神,又道:「小時候我抱過你,如今卻要無咎來代勞了。」
他似有幾分調侃,柳無咎道:「我一定會帶你走出去。」
他抱著賀青冥,于田田蓮葉之上左右騰挪,上下盤旋,如魚躍葉間,又似蜻蜓點水,恍如仙人之姿。這一套九宮八卦步法,卻是賀青冥教給他的第一套輕功步法,那時候柳無咎還只有十二歲,入門不到一年,並未領會其心法奧妙,只是邯鄲學步罷了,如今哪怕是帶著一個賀青冥,卻也能運轉自如了。
賀青冥不由笑道:「看來你沒有辜負為師這些年的教導。」
他不常以師自稱。他與柳無咎本來也不過差了十歲,這個年齡差正是不上不下,若論長幼,總是不及,若論兄弟,又嫌太過,他長相秀氣,往往較之同輩更顯年輕,柳無咎雖是少年,性格卻頗為老成,兩人湊一塊拎出去,若不問姓名來歷,任誰也不會想到二人是師徒。賀青冥不拘常禮,柳無咎不願拘禮,這些年來,兩人很少自稱師徒,賀青冥這一句「為師」聽來,落到柳無咎耳里,便更像是一句打趣。
柳無咎也笑了笑,道:「弟子不敢不從師。」
賀青冥瞧著他,不由一怔,柳無咎雖不愛笑,他卻也見過好幾次了,但從前他並未覺得柳無咎的笑足以動人心弦,他一向知道柳無咎生的很是英俊,卻從未覺得柳無咎已英俊得讓人不敢逼視。
他竟已不敢再看。
柳無咎卻沒有發覺,又過了一會,他忽然十分興奮:「那是——出口!」
賀青冥抬頭,只見蓮台之下,一道地門霍然洞開,洞口狹窄,往下便是石階,石階亦窄而陡,似一次只允一人通過,再往下卻看不清了,只隱隱聽到有一道聲勢不小的水聲。
賀青冥道:「想必此處連通暗河,這條密道動工匆忙,又較為隱秘,也許是當年匠人為了保全性命,瞞著七星幫自行修建的,卻不知通往哪裡。」
柳無咎道:「無論通往哪裡,我都要試一試。」
賀青冥頓了頓,道:「我只是……要你當心。」
柳無咎一怔,又笑道:「我明白。」
他不愛笑,但今日卻忍不住多笑一笑。
他知道在喜歡的人面前,總該多笑一笑的,沒有人喜歡一個人老是臭著一張臉,哪怕那是一張全天下也未逢敵手的俊臉。何況今日他喜歡的人已足夠信賴他、關心他。
柳無咎下到洞口,每走一步,腳下都更濕一步。
他目力極佳,但極力望去,只見一團飛騰的水霧,卻不見前路。
他心道不好,若他沒有猜錯,前方早已絕路,前面是地下懸河!
禍不單行,此地狹窄濕滑,一人行走已然不易,何況他還抱著賀青冥,柳無咎腳下一滑,便要倒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