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陽道:「那你現在找到那個人了嗎?」
賀青冥一頓,溫陽竟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他不會說。」
賀青冥疑惑道:「你說什麼?」
溫陽笑道:「沒什麼,我知道有的人要做君子,要尊重、愛護你的意願……我卻不一樣,我才不管,反正我本來就是浪子,飛卿,你可以拒絕我一百次一千次,可是你一日不心有歸屬,我就還是會問一千次一萬次……不,就算是心有歸屬,到了老了死了,我也一樣可以問。」
賀青冥頓了頓,也不由為他沒臉沒皮的程度震驚了。
溫陽那點風流的名頭,怕不都是這樣無賴得來的吧?
如此恆心,如此毅力,若是用在武學一道上,只怕溫陽的武功早已登峰造極了。
「我知道你不信我,其實我自己也不信自己,不過我想試一試。」
「試一試?」
溫陽道:「前些日子,我跟阿蘿回鏡湖,她說她還喜歡我……我沒有答應,也不好意思再留在鏡湖,便在附近山下玩了幾天。」
一開始,他還是覺得很快活,很自在,可是有一天,他蹲在湖邊,一回頭,卻見了萬家燈火。
萬家燈火里,沒有一盞是為他而留。
他路過農家,想著借宿一晚,卻聞見了飯菜的香氣,還有撲騰的鍋氣,他忽然很想念溫靈活著的時候,溫靈雖然手藝不怎麼樣,可是一旦有空,便會下廚做給他吃。
他透過窗戶,看見人家一家其樂融融,聽見稚子歡歡喜喜呼喚著:「爹爹、娘親!」
他站在那裡,卻只有自己和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他站在那裡,直到萬家燈火熄滅,連影子也已入眠。
「……然後我回來了。今日我在阿爹靈前立誓,飛卿,你若是願意,我即刻禱告溫家列祖列宗,說我要娶你賀端云為妻,從今以後,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我不介意當便宜爹,也不介意柳無咎那小子,只要他別來打擾我們……」
「溫陽你——!」
「不可以!」
房門霍然洞開,兩人轉過頭去,只見柳無咎面色沉沉,大步走了過來。
賀青冥不由道:「無咎……」
溫陽盯著柳無咎,道:「我跟他的事,你一個晚輩摻和什麼?」
不知怎麼,賀青冥竟有點不滿溫陽這樣跟柳無咎說話。
柳無咎道:「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賀青冥正要點頭,溫陽忽笑道:「柳公子,你艷福不淺,一邊是海棠夫人,一邊還有那個小姑娘……不知日後你身邊還要招來多少男男女女?」
柳無咎冷冷道:「不比不夜侯風流韻事江湖上人盡皆知,都能壘成幾大籮筐了。」
賀青冥頭疼不已,索性趁著倆人互相拉踩的時候溜了。
走到戶外,步入一方竹林,才長舒了一口氣。
不多時,聽見身後一點腳步聲,賀青冥不由道:「無咎,你說你跟他計較什麼?」
然而來人卻不是柳無咎,而是溫陽。
賀青冥道:「無咎呢?」
「他不熟地形,被我甩了。」
賀青冥無言以對,當即要走,卻被溫陽拽住,道:「你想見他?」
他頓了頓,道:「我早該知道,這一次,我已來的太晚了。」
賀青冥不太明白他說什麼,只道:「溫陽,你其實並不喜歡我。」
溫陽氣惱道:「我怎麼可能——」
「你只是想要一個家。」
溫陽愣住了。
「溫陽,你說我不明白,可是其實你也一樣不明白。」
在感情的事上,他們南轅北轍,一個一塵不染,一個風月無邊,可是他們其實都不曾懂得。
唯一的區別就是,賀青冥知道自己不曾懂得。
「飛卿——」
賀青冥轉身要走,溫陽下意識便要挽留他。
他的這一聲呼喚,卻被一個絕不應該聽到的人聽到了。
「飛,飛卿……?」
秋玲瓏怔怔地站在竹林邊上,喃喃道:「還是……妃青?」
十二年前,溫陽追殺關東三堂,為父報仇,卻中了關東三堂的埋伏。
那天他傷重昏迷,秋玲瓏趕著拿來了救命的鳳先草,嚼碎了餵到他嘴裡,卻聽見他迷迷糊糊地喊「阿爹」。
秋玲瓏嘆了口氣,那一晚,她守在溫陽床前,聽他翻來覆去地喊溫靈。
「都這麼大了,怎麼還像個孩子呢……?」
溫陽總是有點孩子氣的。
可是這點孩子氣,她恰恰喜歡。她是秋家的大小姐,生來承擔著家業的重任,沒有一天喘息,她很羨慕、也很喜歡溫陽能這樣孩子氣。
他活潑,灑脫,還有一點天真,這些都是她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