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溫陽分手,又送岳天冬往回走,她的膝蓋跪了太久,岳天冬扶著她,把她送回了她的房間。
她身為主人,卻勞煩一個客人照顧,岳天冬卻說,不勞煩,如果她願意,他會一輩子扶著她。
後來她決意與崆峒派聯姻。她嫁給了岳天冬,又和他有了一個孩子,岳天冬一直捧著她、順著她,她本以為塵埃落定的事情,卻又因為溫靈之死而掀起來波瀾,他們爭執不休,又各自尋歡作樂,他們已違背了自己當初的誓言,選擇了忠於自己而對彼此不忠,但他們從未想過會有分道揚鑣的一天。
人生總不盡如人意,這段姻緣並未能如她所願善始善終。
她有過很多情人,也有過一段婚姻,但如今浮華散盡,昔年美夢已變作一場空。
秋玲瓏容色依舊,穿著一身血一般鮮紅的石榴長裙,眉宇卻仿佛覆上一層冰霜,她走過來的時候,仍然不改高嶺之姿,且愈加堅韌不拔、超然不群,但細細看來,又似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疲憊。
她走過來的時候,他們都忍不住探出身子,他們的目光追隨著她,如逐日的葵花、伴月的群星,他們恨不得伸出手,只盼著她的容光如月光傾瀉的時候,能分給他們的指尖一點愛憐。
她走到哪裡,哪裡的人們便紛紛要站起身來,為她讓座。他們都看著她,她卻一個人也沒有看見,只徑直找了一處位子坐下,道:「酒呢?」
一堆人又手忙腳亂,給她倒酒,但她仍什麼人也沒有入眼,又道:「我要烈酒!」
烈酒很快被端了上來,又很快送到她面前,她要什麼,都會有人為她送來,哪怕他們送來的時候,她仍然神色淡漠,不發一言。
他們的眼裡,已忘卻一切,他們許多人也許有老婆,也許有情人,但他們看著她,已記不起來生命里除了母親以外的任何女人。
目睹了一切的明黛不由道:「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她不是第一次見到秋玲瓏,但從前她並未覺得她竟是如此攝人心魄,秋玲瓏的所在,已讓一切顏色失色!
賀青冥道:「她畢竟是秋玲瓏。」
沒有別的原因,這個名字已足夠證明一切。
柳無咎道:「可她又不是從前的秋玲瓏。」
賀青冥道:「因為她現在只是她自己。」
秋玲瓏已在喝酒。
瓊漿玉釀入喉,她仍是那麼動人心魄,她好像不在人間,而是從銀河而來。
四方齋內,他們都看著她,但這一刻他們看著她,又似乎不再只是看著一位可望不可即的神女。
她還是秋玲瓏,也只是秋玲瓏,但對他們來說,她已不再是任何人的妻子,她不歸屬於任何人,但他們都紛紛做起來白日夢,妄想她會歸屬於他們。
他們之中也有人發現了,今日秋玲瓏獨身一人,崆峒派的人並未與她同行,崆峒弟子見了她,也不似往常那般起身行禮,對她恭恭敬敬。
這些崆峒弟子都是岳天冬的親信,他們並不忠於秋玲瓏,他們只是忠於岳天冬曾經的妻子。
於是那一雙雙仰望著她的眼睛,又變成了俯視,他們的眼睛變成露骨的釘子,盯著她的臉龐。還有一些人的眼睛,已變作一隻只遊走於她身上的手掌,從頭到腳,又從她的胸膛,溜到她的腰間,他們肆意打量著她,像是打量著一枝從雲端跌落,又荒蕪在雨中的玫瑰。好像他們這樣打量她,就可以隨時把她摘走。
秋玲瓏很快便喝完了一壺酒,她又要酒。
她並不很渴,但他們看著她,喉嚨已渴得快冒煙了。
一些人已蠢蠢欲動,終於一個人從人群里冒出頭來,他拎過酒壺,便要與她倒酒。
秋玲瓏一抬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往日她的眸子總是流光宛轉,今日卻冷得怕人,她雖然是玫瑰,但玫瑰也總是帶著扎人的刺。
這一瞬間,她雖抬頭看人,但目光仍然高高在上,那人已似低了她一頭。
那人卻是「江東三傑」里的二哥,他一向自恃為美男子,他自以為他已有資格入她的眼,近她的身。
二哥笑道:「久聞秋姑娘美名,不若今日由我為你效勞?」
秋玲瓏仍舊冷冷盯著他,他卻覺得自己已得了美人許可,一邊笑,一邊竟坐了下來,還坐到了她的身側。
秋玲瓏不再盯著他,只盯著桌上那一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