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玲瓏又看著他們。
她看著他們,仍然只似看著一群螻蟻。
一些人已嚇得不敢說話,一些人卻忽而怒喝:「一起上!」
這下子,明黛是真的擔心了!
他們畢竟人多,而且他們之中,有不少人還是高手,只是方才他們被她的氣勢唬住了,只是他們一些人一時半會沒有反應回來,且又各自為陣,毫無配合,便打得稀里糊塗,被她分而潰之。但如若他們齊心協力,秋玲瓏一個人,恐怕不是對手。
他們很多人便是這樣,得不到的,便要想方設法摧毀。何況行走江湖,他們也是要得臉面的,很多年來,秋家、崆峒派實在盛氣凌人,而今日,秋玲瓏亦太不懂得分寸。
秋玲瓏依舊毫無懼色,她不怕流血,也不怕死,她怕的從來都是苟且偷生、庸庸碌碌地活。
她只在目光掃及左側崆峒派那桌人時,臉上閃過一絲失望。
他們都是岳天冬的人。他們有的是岳天冬的弟子,有的是岳天冬雇來的門客,從前她多說一個字,多走一步路,他們便要為之動容。但今日他們卻一動也不動,有的人甚至還在悠哉悠哉地喝茶,仿佛被騷擾、攻擊的只是一個跟崆峒派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往日秋玲瓏使喚他們,便似使喚一條條聽話的狗。他們心中對秋玲瓏早已積攢了太多怨氣,但今日他們敢趁機這樣做,無非還是因為他們的主人。
岳天冬曾經說,會一輩子扶著她、照顧她。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尚年少,卻也十分真摯、坦誠。
她聽過很多人的情話,她自己也說過很多情話,她並不把這種話當真。
她只是失望,岳天冬竟藏了太多她不知道的心機,他們之間隔著太多的謊言與算計。
人都是會變的。
可笑的是,迫不及待變化的,不是她的情人們,而是她的丈夫。
她的確是看錯了他。
原來老實人,才是最不老實的那個。她不要他了,他便不僅要摧毀他們的情義,就連夫妻之間最後一點恩情,也要一併摧毀。
從今以後,恩、情、義一併毀滅,可惜藕斷絲連,他們夫妻多年,兩家利益糾葛不說,還有一個秋冷蟬,於是秋玲瓏只得和他繼續糾纏不清。
秋玲瓏看向眾人,忽又冷笑一聲。
無家一身輕,既然走了江湖,本不該要一個家的。
明黛道:「她打不過他們!」
她已要出手,賀青冥也似微微動容,忽而又道:「不必了。」
一人的拳風還未揮到秋玲瓏跟前,便已被一掌截斷。秋玲瓏神色一動,卻見溫陽拎著半罈子酒水,側倚一邊,又哼笑了一聲,「諸位這般欺負一個弱女子,未免髒了面子。」
一群人青筋直跳,喝道:「姓溫的,你說她是弱女子!?」
「不夜侯,我們知道你跟她是老相好,可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她都把你甩了,你管這檔子閒事操這等閒心幹什麼!」
「是哇!還是說——人家夫婦和離,還真是你攪和的不成?哈哈哈哈!」
溫陽跳了下來,他似乎是有些醉了,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又捂著耳朵嘟囔了一句,「吵死了……」
眾人笑得更厲害了,秋玲瓏嘆了口氣,「溫陽,你又來幹什麼?」
溫陽眼神似有幾分迷離,卻笑道:「我來幫我的老相好啊。」
眾人忽而不笑了,一人怪叫道:「他莫是瘋了!」
秋玲瓏啐罵一句,幾步上前,扶著他道:「你這潑皮別給我搗亂,從哪來給我回哪去!」
「你生氣了?」溫陽瞧了一眼亂七八糟、一片狼藉的地面,呵呵笑了,「岳天冬又惹到你了?」
溫陽哪壺不開提哪壺,秋玲瓏索性撒開他,他沒了依靠,只好自己靠在桌上,又看著那些人,笑道:「你們不是要喝酒嗎?來,我陪你們喝!」
他竟不管不顧,真的一壇接一壇喝了起來,還一邊喃喃自語,「喝!接著喝……痛快,太痛快了!」
眾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覷,竟也顧不上打架了,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他真瘋啦?
溫陽已不是在喝酒,而是在酗酒。
他已不是從酒中獲得快樂,而是要把滿心的怨懟、傷痛都一併浸泡在酒罈子裡。
他渾身都已濕透,卻不知是雨水,還是酒水,他哈哈大笑,「來來來,你們都來,阿京,阿蘿,玲瓏……還有,還有金烏你這個混帳!小白眼狼!虧我救了你,又養你這麼多年!」
他罵罵咧咧,顛來倒去,又俯下身去,抱著酒罈,望著圓乎乎的水面,低低道:「……阿爹啊。」
他似乎已爛醉如泥,似乎是想這麼醉死過去。
他又想把頭埋進去,卻半途卡住了,只好把腦袋拔出來,又敲了敲自家腦門,嘿嘿笑了笑,「真是一顆好頭!」
「溫陽——阿陽!」秋玲瓏實在看不過去,想要把溫陽拖走,卻如何也拽不動他,氣道,「起來!你一個大男人發什麼神經!」
溫陽忽道:「你也以為我在發瘋?」
秋玲瓏一頓,溫陽卻又笑了,「我醒著呢,我清醒得很,我只是……想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