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就是他們死。
金烏要他拖住上官飛鴻二人,要他殺了賀青冥,他卻偏偏不那麼做。
金烏為的是大局,為的是魔教崛起,再吞併中原武林,所以他要拔掉西北的釘子,要叫八大劍派活著,卻鬧得個雞犬不寧。
金先生卻並不關心魔教大計,左右賀青冥也活不長了,再多殺兩個人,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區別。
金先生從懷中取出一隻鐵笛,隨手一按,稀里糊塗地吹起來一支曲子,他吹笛子的功夫十分不到家,音色全無,也不好聽,除了讓人聽得腦袋疼以外,沒有半點用處。十多年前,他在長安是如此,幾個月前濟海樓上如此,如今在這座了無人煙的林子裡,也一樣如此。
他吹曲子吹得稀巴爛,給人腦袋也攪和得稀巴爛,倒像是天底下最頑劣的孩童攪和泥巴,越是破壞、摧毀,越是叫他心滿意足,心中暢快。
上官飛鴻二人哪裡經受過此等折磨,一時之間七竅欲裂,更難以應對。當下只聽得一聲從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嘶鳴,好像十二年前熊熊大火之後,上蒼劈下的那道驚雷終於穿過歲月,劈到了這一刻。
十二年前,大火熊熊燒了十天十夜,燒掉了長安三條坊市,把賀園燒成了灰燼。灰燼之中,卻爬出來一隻浴血的鳳凰,鳳鳴聲聲,卻太過悽厲、悲愴,叫人聽來不忍。
烈火燒過,冷雨砸過,數千個日夜磋磨過,都不能使他動搖心志。他恨過、怒過、痛過,貪嗔痴三毒輪迴過,一年不行,就花費十年,一個人不行,就招來千人,江湖上門派盤根錯節,他卻偏要撼動。他偏要把他的仇敵一個個網羅起來,又一個個降罪,而今終於輪到了這一個最可恨的仇人,最可怕的敵人,他又怎能善罷甘休?
世道如此,他卻偏要勉強。
賀青冥臉色蒼白,眼眶卻似燒起來烈火,鮮紅非常,幾欲滴下血淚。他猛地掙開柳無咎,拔劍刺向金先生!
這一劍,卻傾注了他二十多年的功力,他將自己所有的內力都灌注到這一劍上,他整個人也已變作一把劍。
他的嘴角、雙目卻已流血,他既然全力用在攻擊,便不能防禦金先生的笛聲。
他竟全然不顧惜自己的性命。
金先生終於驚愕,這點驚愕倒教他變得像一個人了。
金先生的鐵笛橫在賀青冥劍柄前,但青冥劍的劍鋒已刺入金先生胸口。
他們似乎都聽見了心臟迸裂的聲音。
青冥劍上的裂痕進一步擴大了。賀青冥臟腑受損,雙目快要失明,卻笑了起來。
金先生嘆了口氣:「何苦呢?」
賀青冥冷笑道:「你害死了我父親、表姐,毀了我的家,又要來毀我,卻來問我何苦?」
金先生搖頭:「你的這些苦楚,我自然清楚。」
他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你現在還能活多久?」
「你為了殺我,竟然動了五蘊熾的內力,你可知道那是什麼下場?」金先生輕輕笑了,「我這樣的下場。」
金先生鬆手,墜入深不見底的山谷。
鐵笛隨之墜落,撲入一地塵土。
賀青冥早已是強弩之末,此刻強敵已去,周身氣力驟然一松,便似一根繃緊到極限的琴弦驀然斷開,又忽地跌落。
柳無咎扶住他,還未等他說什麼,二人四目相對,他卻從賀青冥眼裡看出來一絲不祥。
賀青冥看著他,又看著上官飛鴻、顧影空等人,卻似看到了十二年前互相撕咬的人們,那些人在他眼裡,又變成無惡不作的禽獸。
賀青冥不對勁。
他不僅沒有卸力,周身內力比之從前反而更為輕盈、充沛,他身旁的落葉、塵埃竟微微飄浮,青冥劍也在不住顫動。
「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