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勉強安慰自己:也許只是他們師徒感情比較好。
但尋常師徒,會這副模樣嗎?
電光火石之間,她忽而想到自己曾問過柳無咎,他是不是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柳無咎當時的反應,分明就是有。
她本以為是明黛,可她觀察過了,明黛對他要娶素魄這件事只是震驚。
難道?
一個念頭驟然閃過——不,不可能!絕不可能!
這未免太過荒謬!
素魄一邊要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一邊卻已疑竇叢生。
柳無咎追上賀青冥。
賀青冥的狀況不大妙,柳無咎關切道:「師父,我為你——」
「不必。」賀青冥平息片刻,轉身看著他,「你確定你要娶她?」
柳無咎似乎被他問住了。他腦子裡忽而發出了一陣生鏽的尖銳的聲音,他頓了頓,目光復又迷惘,道:「不錯。」
賀青冥咽下一口氣,勉強道:「你就算要找人成親,未免也太快了,明天並不是什麼好日子。」
柳無咎腦海之中,忽而響起來一個聲音,素魄的聲音,她好像在跟他說: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自然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賀青冥緊繃著臉,緊抿著嘴,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發出來的:「你喜歡她?且不論她是天魔女的人,更不論你今天才認識她,就算不管這些,你也該跟我商量商量。」
賀青冥的拖延卻並未奏效。柳無咎脫口道:「你又何曾與我商量?」
這話一出,二人似乎都怔住了。
柳無咎更加迷惑,他為什麼要怪賀青冥這個?
他的嘴巴卻又一張一合起來:「你我師徒多年,可你要復仇不跟我商量,你不願意吃藥也不跟我商量,你想做的,總是你自己做了便好,可我想做的,你卻總是不應承我!」
柳無咎又道:「從前我總是聽你的話,我總是怕你生氣,後來又怕你傷心,我把你當我唯一的師父,我把你當我唯一的——」
師父?
不!不對!
但不是師父?
不是師父,又是什麼?
柳無咎混沌不堪,卻還在說:「你卻當我什麼?你先把我當做一把劍,後來又當做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弟子,你又把我當什麼?!」
弟子?
難道不是弟子?
柳無咎又迷惑了,他似乎已迷路了,已走到一個死胡同里,那裡有一隻通體雪白、雙目如碧的蟾蜍在瞪著他。
他最後道:「如今我只不過想留下來成親,你卻還不允我?」
是了。
是了,沒錯。
留下來,成親。沒錯,絕沒有錯,這次絕不會錯了,他絕不會一錯再錯,他要賀青冥允的就是這個。
一陣死寂。
過了好一會,賀青冥才有些顫抖地道:「你答應過我。」
柳無咎答應過他的,不會離開他。
他一直都相信他。
「可你也答應過我。」柳無咎正要說這句話,卻突然哽住了,好像有一雙手正扼住他的喉嚨,叫他不要說這句話。
他自己的一雙手。柳無咎要他自己記得,他絕不能再說這種話。
「你……」
賀青冥只說了一個「你」字,便忽然咬著牙,緊閉著一張嘴。
但一縷鮮血已從他唇齒間蹣跚而下。
「師父……?」
柳無咎怔怔地,他還是生氣,也還是忘記,但他已忍不住要過去扶著賀青冥。
銀光一閃,賀青冥忽而拔劍揮退了他。
「你要幹什麼?!」
三人離席,素魄已沖了過來,她只看到賀青冥拔劍揮向柳無咎,她手上金環脫飛,打向賀青冥面門。
賀青冥的劍卻只是用來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他並不是像素魄以為的那樣,要傷害甚至殺掉柳無咎。
柳無咎驀然回首,一劍將金環一分為二。
他記得這一招。
那是去年的除夕夜,他已識得風月,那時候他未能心如鐵石,將賀青冥擲來的飛石一分為二,賀青冥問他:「讓你心亂的人是誰?」
素魄並不能讓他心亂,只是教他迷茫和遺忘。
柳無咎回身,一把抱起賀青冥,沖入房中。
明黛和唐輕舟也沖了過去。
素魄留在原地,卻已感到一種刺骨的恐懼!
她不知道柳無咎是這個樣子。
她不知道柳無咎還能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