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咎驀地怔愣。
賀青冥想著他?
他卻又心下自嘲:賀青冥想他,與想賀星闌也沒有什麼分別。
柳無咎忽地側眼,道:「你嫉妒我?」
這無異於是一種挑釁,對於賀星闌這個年紀的少年來說,最不能忍受挑釁,何況這種挑釁還是來自於他最討厭的人。
賀星闌忽地出手!
他是為著一時衝動出手的,但這股衝動早在他體內蟄伏了太多年,扎得他骨縫嘶啞低鳴,血液沸騰高叫,無數個日日夜夜,它們都在叫囂:趕走他!趕走柳無咎!
若不是柳無咎,賀青冥當年不會受傷。
若不是柳無咎,他就是賀青冥最心愛的兒子,最親密的人。
柳無咎於他而言,是絆腳石,是眼中釘肉中刺,是橫插一腳,是鳩占鵲巢。
他已忍了很久,如今已忍無可忍。
他卻早不是柳無咎的對手,小的時候,他還可以罵柳無咎,可以摔他的碗,拽他的衣服,但到了如今,到了此刻,到了他們都用劍的這一刻,柳無咎只花了不到二十招的功夫,就制住了他。
他的劍被柳無咎打落,插在地上,泛著粼粼的波光。
這是一把很像青冥劍的劍,可惜它的樣子再像青冥劍,也與青冥劍的威力差的太遠。
柳無咎的劍指在賀星闌身前,他的劍卻並不像青冥劍。
柳無咎道:「好自為之。」
他收劍入鞘,他的聲音里卻並沒有嫉恨,也沒有惱怒,沒有賀青冥,他已犯不著再跟賀星闌計較。
只是他神色冷峻,一如歸劍一剎那的寒光。
「柳無咎!」
賀星闌突地大喝。
柳無咎要走,他卻叫住了他。
柳無咎忽泛起一抹嘲笑,他想為之留下的人不願意見到他,而今叫住他的卻是他不願意見到的賀星闌。
賀星闌雙眼通紅,胸膛不住起伏,周身已然顫抖。
但這一切,柳無咎都看不見,他只聽得見。
他聽見賀星闌控訴的怨言,聽見他的憤怒,他的不甘。
「憑什麼!」賀星闌大聲叫著,叫聲又似哭聲,「為什麼!我和父親相依為命,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憑什麼你來了,父親就看不見我了!憑什麼他們說起他,就會說起你!我才是他唯一的孩子!我才該是他唯一的傳人!」
柳無咎沒有走,卻也沒有動。
他只是默然聽著,好像那聲音不是從賀星闌的喉頭迸發,而是於他的心頭吶喊。
他們竟都不甘,且都為著一個人不甘。
可他們卻並不是同一種不甘。
「說夠了嗎?」柳無咎輕飄飄地,好像在等一個孩子回話,「我已聽夠了。」
他拔腿便走,殊不知他這一句話,這一個動作,已徹底激怒了賀星闌。
在柳無咎眼裡,他和賀青冥一體兩位,世上只有賀青冥值得他與之對峙,為之留戀。
在他眼裡,賀星闌雖頂著「師弟」的名頭,卻只是賀青冥的兒子,他能停下來聽這麼一會功夫,是看在賀青冥的面子上。
但在賀星闌眼裡,柳無咎是他不願意承認的「師兄」,是他父親的弟子,是他的競爭對手。
柳無咎這樣說話,分明不把他放在對等的位置!這對賀星闌來說,無異於是羞辱!
但柳無咎又真的不知道嗎?
還是他心中也憋著一股子氣,卻又無從發泄?
還是這只是又一次挑釁?
無論如何,賀星闌終於憤怒!
他怒上心頭,氣昏了頭,竟一把拔出地上的佩劍,直要刺入柳無咎背心!
這卻是一記殺招,也是青冥劍法最致命的招式之一。
一剎那,賀星闌動了殺心,這卻是他和柳無咎都始料未及的事。
虛空之中,似乎又閃著一點劍光。
好像是青冥劍,好像他們中間總是隔著青冥劍。
青冥劍是雙刃劍,一刃刺向賀星闌,一刃刺向柳無咎,叫他們輾轉反側,寢食難安。
兩刃之間,卻只隔著薄薄的一線,柳無咎與賀星闌所距不足十步,他已來不及反擊,只一招反手格擋!
這一下柳無咎也似有了殺氣,賀星闌頓時虎口震動!
殺氣已凝結成冰,一時的意氣已演變成經年擱置的恩怨。
賀星闌又仗劍來刺!
柳無咎也已做好了還手的準備。
他卻還沒有還手,一人就已出手了。
他們之間的青冥劍終於現身!
賀青冥一劍揮來,洞穿堅冰,將兩股纏鬥的殺氣化作天邊將落未落的驟雨。
雨已落下,一地復又平靜。
賀青冥慢慢轉過身,慢慢道:「星闌,你太過分了。」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