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很大,雨聲也很大,賭坊里的眾人卻還是歡呼熱鬧, 人聲鼎沸, 把午後的雷雨聲聲都壓倒了, 再響不了什麼動靜。
天大地大,天上地下,這座賭坊里, 卻只有葉風眠一個人最大。
他貪婪地盯著骰子,口中喊道:大!
嘍囉、傀儡、爪牙都圍著他, 為他附和吶喊道:大!大!大!
骰子拋下來了, 在空中翻滾著肚皮,滾到桌上, 把臉露出來的時候, 一群人都樂開了花, 只對面一個梁有期白了臉,流了汗。
葉風眠笑著躺在太師椅子裡, 他的眉峰壓的很低, 像喘不過來氣的烏雲,臉上卻笑吟吟道:「師叔,看來你今天很不走運啊,怎麼又輸了?再輸, 你的那些妻妾家眷可都要歸我了!」
梁有期冷汗直冒,道:「再,再來……」
他卻還是輸,輸,輸!
整整三天了, 他沒有一次贏過,從前他在賭桌上叱吒風雲,沒有人敢贏他,如今卻已徹徹底底失敗,他被打的落花流水,再無翻身之日!可他不能不賭!他知道葉風眠就是要玩弄他、嘲笑他,他越狼狽不堪,葉風眠就越痛快!所以他必須賭,如若不然,他就不是輸,而是要眼睜睜看著他的妻妾和門人死無葬身之地!
他終於又輸了,且這一次,他把自己輸掉了。
葉風眠大笑,他叫梁有期趴在地上,叫他在地上爬行,叫他學豬學狗,叫他豬狗不如!梁有期低著頭,閉著眼,脖子上青筋暴起,他聽得見女人、小孩的啜泣哭聲,可他只能裝作一個聾子、瞎子,他要做牛做馬,給葉風眠做一輩子的奴隸!不過,那又有什麼呢?他本來就一無是處,本來就什麼都不會,什麼也不是!如今做了奴隸,至少還可以讓他的家人們活下去!
他眼中含淚,嘴角卻翹起來一絲古怪的笑意:想不到時至今日,他終於做了一個有用的人。只可惜,他有用的時候,已不再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葉風眠瞧著他的模樣,已快活極了。梁有朋活著的時候,處處護著梁有期,縱著梁有期,他雖然是梁有朋的大弟子,在梁有朋的寶貝弟弟面前,卻依舊只是個可以隨意呼來喚去的下人!梁有朋也不把他當做弟子,只把他當做一件趁手的兵器,一個可以為他干盡髒活累活的工具!
好在梁有朋終於死了,他死了,什麼梁月軒、梁有期,通通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他身後還有金烏。他已得了大重山的一半勢力,有整個魔教支持,另一半也馬上要變作他的了!
葉風眠依舊笑著,揮揮手,把骰子擲下。他慢悠悠道:「師叔,從來生死有命,賭場上既定輸贏,也就不要怪侄子我了……乖,把骰子叼回來。」
他竟已真的不再把梁有期當做一個人了。
他的那些手下們,那些依附於他的梁有期的師侄們,也都笑睨著梁有期,他們要看著他,看這個高高在上的,不知人間疾苦的老爺,是如何重重摔下來,摔得不是個東西的。
梁有期雙手撐著地面,拳頭在袖子底下攥緊了。
葉風眠忽而彎下腰看他,笑道:「師叔,願賭服輸啊,這不是你從前最愛說的嗎?還是說,你想要那些女人香消玉殞?也對,反正她們都不是你愛著的那個女人,殺了嘛,你也不會心疼。」
「不,不要……」梁有期顫聲道。她們雖不是他的愛人,卻是他的家人。何況就算不是他的家人,而只是無辜的陌生人,他也不忍眼睜睜看著她們身死。
「這就對了。」葉風眠又直起身子,懶洋洋道,「師叔,你聽話,我自然不會殺她們,也不會殺那些弟子,還有梁月軒,你那心愛的侄子,我那可愛的師弟,只要他安安分分當個廢人,我也會留他一命……」
「好,好……你說話算數,我,我願賭服輸,願賭服輸……」梁有期怔怔地,不住重複著「願賭服輸」四個字,好像他從生到死,從今以後,只會說這幾個字了。
他怔怔地看著那枚骰子,他手腳並用,一步一步爬過去,他心中卻忽地有了一種莫名的竊喜:還好月軒逃走了,還好留下來的是他,不是他的侄子。左右他也荒唐,也荒唐了半輩子,再荒唐完後半輩子,也不算丟臉吧?
梁有期伸長了脖子,他低下頭,就快要夠到骰子了——
「錚」地一聲,一把明晃晃的長劍從天而降,釘住了骰子。
墜露劍!
洛蘅破窗而入,單足於劍柄上一點,整個人竟凌空躍起,而後人與劍一同落到這場賭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