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以來, 盟會論劍只在八大劍派之間,江湖上亦無人能與他們爭鋒。只不過, 近二三十年來, 這種情況隨著八大劍派的衰落, 已有所變化,一則是劍派人才外流, 如洛十三、溫陽之類, 一則是英雄不論出處,平地再起風雲,如賀青冥、柳無咎之類,所以, 季雲亭執掌華山以來,打破了盟會不允外人參加的慣例,也邀請其他江湖人士前來指教,以期促進武學交流。不過,無論出身如何, 總還是中原武林的人,今年這次盟會,季雲亭邀請魔教金烏等人參加,已是石破天驚,在江湖上引發了好一陣討論。
如今江湖上已是風波不斷,魔教與八大劍派鏖戰不休,季雲亭有心借盟會之機緩解當下嚴峻的局勢,也不知究竟結果如何。
巳時已至,謝拂衣登上西峰凌雲台,向眾人宣讀此次盟會要義。
八大劍派以往盟會,輪到華山舉辦之時,都設在北峰,今年卻是頭一次設在西峰。華山已是天下險要所在,西峰更是險之又險,稍有不慎,只怕要落入萬丈空山。凌雲台便建在西峰峰頂,依山一側為兩處看台,喚做「鳳閣」「鸞閣」,中間連接著這座長約五丈、寬三丈的擂台,另一側便是刀削斧鑿的西峰絕壁,一眼望去,群山盡覽,左右便是天下英雄,腳下便是風起雲湧!
這一座凌雲台,卻是昔年華秋陽任代掌門時所建,當時他曾揚言,天下敢有不稱服他者,皆可上凌雲台前來挑戰。然而,凌雲台又是什麼人都敢來的地方?尋常膽子小的、武功一般的,連看都不敢看!自凌雲台建成過後十年間,雖有高手應戰,卻無一人能勝過華秋陽,他也因此徹底取代了李圭山,做了事實上的英雄共主,直到後來與吳愁在白鹿崖一戰,終於隕落成塵。
他死了,凌雲台卻保留了下來,專用作華山門下高手訓練、切磋的地方,季雲亭就是在這裡習武、成長,練就了她一身武功。一座凌雲台,已見證過江湖幾代人的興亡,如今這一代的興亡,也已到來。
明黛四下瞧了瞧,卻並未見到金烏等人的蹤跡,唐輕舟道:「這是當然了,八大劍派比武,每派會派出兩到三名弟子,先進行門內比試,優勝的那個,才能代表自家門派與其他門派切磋較量,所以比武往往是越到後面越精彩,後半程比試,也往往都是各大門派的掌門人之間的比試。不過,就算是劍派門內比試,也已足夠驚心動魄,尤其是若碰到上屆盟會,謝拂衣對戰顧影空那樣的局面,也著實叫人看的過癮。但這些對魔教來說,就算不得什麼了,金烏本人要來,也只怕不會是在今天。」
明黛道:「這我當然知道了,不過,你怎麼好像對比武章程很熟悉的樣子?」
唐輕舟笑道:「因為上一屆盟會,我師父帶我來過,我還瞧見了季掌門同李掌門的那場魁首之爭。」
「哼,不就看了場比武,有什麼好神氣的?」明黛托著腮,雖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心裡卻已很是羨慕嫉妒。
唐輕舟回憶往昔,又不禁感慨:「那時候,武林三生劍俱在,比試的兩個是浮生、道生,相劍解說的是緣生……可惜如今緣生已滅,這般風雲際會,是再看不到了。」
說話間,謝拂衣已介紹到了各大劍派的掌門人,卻見鳳閣之上,玉山洛蘅、大重山樑月軒、鏡湖蘇京、小重山水佩青、青城山李霽風皆已列座,季雲亭閉關未出,雲門陷落,掌門鮑朴等人生死不明,並未到場,但令眾人感到奇怪的是,崆峒派竟只有秋玲瓏、秋冷蟬母子二人,而不見掌門岳天冬的蹤影。
謝拂衣道:「願諸君秉承同道之精神,毋忘先賢之聖訓。武道爭鋒,點到為止,勒石建功,當可期也!」
首輪比試,卻在華山門內。季雲亭不在,謝拂衣不出所料,不消幾個回合,便已擊敗了其他同門。接下來,如青城、鏡湖、小重山等門派情形,也都大差不差,如今八大劍派小一輩弟子傑出的寥寥無幾,門內較量,已很難再出現當年華山派師姐弟相爭、小重山雪月風花四劍交鋒這樣的盛況了。
賀青冥列座其中,忽地寂寥,他忽而又想起來柳無咎。
人群沸騰,明黛、唐輕舟說說笑笑,他坐在這裡,卻好像天地之間,還是只他一個。
若是柳無咎在,他至少不會如斯寂寥。
這些天來,他寂寥的時候想他,不寂寥的時候,卻也想他。他總是不能不想他。
一人忽地翻過欄杆,穿過人牆,一路跑來。這人身披麻衣,臉上汗涔涔的,努力在歡呼喝彩的人山人海之中喊道:「誒!你們誰帶了銀子的,借我一百兩!」
卻正是陰魂不散的溫陽。
賀青冥懶得理他,若不是溫陽橫插一腳,挑撥是非,他與柳無咎也不會分開。
明黛奇道:「他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富豪嗎?怎麼也要跟我們借錢了?」
賀青冥只冷哼了一聲。
「別提了,我都快變成窮光蛋了!」溫陽卻已一路「借過」,終於來到他們面前,「小師姐也是的,不借我銀子就算了,還不讓我動房契地契……馬上就要開盤下注了,可今年不知怎麼,賭注翻倍了,不夠一百兩都沒法下注,只好問你們借了。」
明黛道:「那邊不是有玲瓏夫人、李阿蘿李前輩嗎?」她揶揄笑道,「都是舊相識,怎麼她們也不借給你?」
溫陽嘆氣道:「玲瓏今天心情不好,我還沒開口,她就讓小蟬把我轟走了,至於阿蘿……她一聽我說要下注給師姐,她就不借了。」
唐輕舟也好奇了,湊過來道:「為什麼?」
溫陽耷拉著眉眼,道:「因為……下一場比賽,跟我師姐對陣的,是小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