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邊忽而一道怒喝。明黛再按捺不住,要再度多管閒事。她擲出一捧相思子,瞬間擋下一片銀絲,可惜她相思太少,渾不如這滔滔不絕的雲霧!眼看那片雲霧便要將蘇京她們籠罩,只聽得身後一人喝道:「暴雨梨花針!」
明黛心中一動,抬頭一看,但見唐輕舟竟已隨著她的腳步,來到她的身邊。他願做她的戰友,也做她的幫手。
一剎那晴空霹靂,暴雨滂沱,破開層層雲霧!
雷嬌嬌目光閃動,暴雨梨花針乃是唐門名器,饒是她位列魔教四使,也不得不忌憚幾分。然而她防的了梨花暴雨,卻防不住暴雨之中於幾丈外奔襲而來的,夾雜著怒氣與仇恨的冷冷劍氣!
那卻不只是劍氣,更是一把明晃晃的利劍!
竟有人張臂沉腰,把自己當做雕弓,把佩劍當做弩箭,一箭朝她臉上射來!這一劍又快又狠,還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邪氣瘋魔,雷嬌嬌抽身閃躲,她目中看著這一劍,忽地想到了長安那晚,侯府那驚心動魄的一箭——雀屏飛日!
卻見烏雲已消,濃霧已散,只餘一地雨打風吹去,卻依舊傲然獨立的梨花。
梨花雨落紛紛,雨中卻矗立著一把釘在地上的長劍。
戴月劍!
劍刃之上,似有一抹若有還無的血跡,血色湮沒入盛開的梨花叢中。
雷嬌嬌捂著左臉一道長長的血口,陡然看向來人,竟忽地笑了:「怎麼從來風流如不夜侯,今日卻不再憐香惜玉了?」
來人卻正是溫陽!
溫陽道:「你這毒婦!當日侯府之禍我還未來得及與你算帳,而今你竟然又來害小鯨魚和阿蘿!我與你不共戴天,又談什麼憐香惜玉?」
「噢——原來是為了她們。」雷嬌嬌卻裝作沒聽見「不共戴天」幾個字,眉目宛轉,很是多情惋惜道:「溫郎,她們是你情人,我也是啊,昔日溫香樓上,你救我於風塵,我亦以身相許,枕席之畔郎君殷殷溫存,一日夫妻百日恩吶!怎地你今日這般厚此薄彼?未免也太過偏心!」
溫陽聽她提起這檔子事,那是兩眼一抹黑,恨不得把這本糊塗帳撕爛了攪碎了,再一把火燒他個灰飛煙滅。他一向自詡風流,也馳騁情場半輩子了,想不到那次卻在陰溝裡翻船,給雷嬌嬌算計了個底朝天。
偏偏他這些年來在江湖上口碑太硬,旁人聽了雷嬌嬌這番話,也想不到真相是怎麼一回事,只道是不夜侯惹出來的又一樁情債罷了。
溫陽只好牙咬碎了往肚子裡咽,勉強吞下這口氣。金烏在一旁卻看熱鬧不嫌事大,抓緊煽風點火道:「義父,我到底有多少個義母,怎麼你也不跟我說說清楚?好讓兒子儘儘孝道啊。」
忍……忍不住了!
溫陽道:「雷嬌嬌是你手下,她幹了什麼你還不清楚?」他心念一轉,索性耍起無賴,笑道,「好在你養她做手下,就當替為父養著她了。不過,一夜露水夫妻而已,若什麼人都要你養,只怕魔教也養不過來了。」
他這話卻已下流之極,也沒臉沒皮極了,竟是渾然只把雷嬌嬌當個玩意看待,把魔教當做他豢養情人的後花園。金烏聽了,已不好再接話,雷嬌嬌則臉色越發難看,溫陽分明是侮辱她!
明黛她們似乎也有點看不過去,就算雷嬌嬌是敵人,溫陽這說的未免也太過混蛋。一個男人睡了一個女人,無論如何,這世道下也總當是那個女人吃虧了,溫陽卻太過輕浮放浪,在眾人面前,全然不把這個女人放在眼裡,還告訴大家「這個女人我用過了,用完了扔了」。如此聽來,委實是有些過分。
明黛心道:也許他一直都這樣過分。
只不過,對著秋玲瓏、蘇京、李阿蘿等人,他不會這樣過分,因為她們畢竟也是他的同門,他的朋友。
但除了她們呢?
除了她們,溫陽這些年來碰過的其他男男女女呢?難道他們就合該被遺忘,被拋棄?他們之中,卻有初出茅廬便被溫陽偷了心的,也有壓根不會武功的,他們又向何處喊冤呢?
溫陽當然是混帳,他若不混帳,又何來十多年連篇累牘的情債?
也許他是無心的,也許於他每一個情人,他都溫存,也都慷慨,可他帶給他們的傷害,也都確鑿無疑。
至於他的心?
他也有心,可他的心只給他的親人、朋友,只給那些和他平起平坐的人,至於更低更賤,更苦更難的人,他卻只會揮金如土,不會用心更不會上心。
溫陽畢竟是傲慢的,縱情的,這一點,卻是他和他養父溫靈最大的不同。哪怕溫靈才是真正的王侯之後,哪怕他本自民間而來。只因溫靈少時苦過難過,也懂得他人的苦難,原諒他人的苦楚,而溫陽,在溫靈和一眾師父師娘、師兄師姐的庇護下,壓根不曾懂得什麼叫做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