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感到這樣的溫暖。
他讀萬卷書, 行過萬里路,他見過相愛的人們, 見過他們琴瑟相和、耳鬢廝磨, 但他曾經並不認為自己也會成為其中一員。
柳無咎出生在冰雪與狂風堆積的荒漠,他卻出生在錦繡堆積的荒漠。但即便他們生於荒漠, 長於荒漠, 也仍然不免有拈花之心。
世間的枷鎖隨處可見, 但總有一些人是鎖不住的。
這就是人的希望,這就是人的未來。
人總歸要走向希望和未來。
黑暗裡, 忽然升起來一點火光, 那一點火光與天上微弱的斜月相映成趣,然後它們都向他走來。
柳無咎坐到他的身邊,道:「我燒了熱水。」
「嗯。」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過了一會, 柳無咎道:「你餓不餓,我煮點東西給你吃。」
賀青冥道:「這裡哪來的吃的?」
他的聲音卻較之往常更為低沉,更有一點沙啞。
柳無咎笑了笑,道:「你莫忘了,我是在野外長大的。」
賀青冥也便笑了笑, 柳無咎看著他,不知怎麼,忽然很想抱一抱他。他這麼想,也這麼做了,賀青冥如今一切只依著他。
兩人喝過一碗熱湯,又躺在一起,依偎著看天上漸漸高升的月亮。
柳無咎忽道:「你冷不冷?」
賀青冥奇道:「這時節又不冷。」
柳無咎點點頭,過了一會,又忽然道:「那你熱嗎?」他瞧著賀青冥,忽而有一點不好意思。
然後他忽然發現,賀青冥似乎也很不好意思。
他們就這樣子瞧著對方,仿佛瞧了很久很久,又瞧了很短很短。不知是什麼時候,他們的唇竟已經又磕磕絆絆地碰到了一起。
兩人已輕輕喘息起來。
柳無咎的身體變得越發熱了,他抱著賀青冥,喘著氣道:「給,給我……」
賀青冥似乎有些羞赧,道:「怎麼又來?菟絲還沒有解嗎?」
「我也不知道。」柳無咎紅著臉,已很是羞愧和不好意思,「我只是覺得很想你。」
賀青冥側過頭,沒有看他。柳無咎又喚他道:「青冥?」
「你問我做什麼?」賀青冥忍不住怪他,「這種時候,這種事情——」
柳無咎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吻住了他,道:「我只是還不大習慣,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你才好。」
賀青冥撫摸著他的臉龐,道:「我也不習慣。」
二人看著看著,忽笑了起來。
他們畢竟做了太久的師徒,又只做了一兩個月的情人,今日忽然做了夫妻,彼此之間尚且生澀,又總是不知所措,只能繼續磨合、探索。
柳無咎俯下身,又去解賀青冥的衣裳。這一回卻比第一回乾脆利落得多,賀青冥腰上已無青冥劍的阻撓,何況他穿的還是柳無咎的外衣,只鬆鬆地系了一邊衣帶。
兩人再一次赤城相待的時候,都不由長嘆了口氣。
賀青冥瞧見他後背傷痕,輕聲道:「當年……想不到會有今日。」
柳無咎握著他的一雙手,道:「若早知今日,當年你又如何?」
賀青冥道:「我只知道,不該和你同吃同住,更不該——」
他說到此處,微微一頓。柳無咎道:「更不該?」
賀青冥瞪他一眼,道:「更不該叫你去跟別人成親。」
柳無咎心中動容,又忍不住笑,道:「那你悔了嗎?」
賀青冥道:「我只後悔一件事。」
「什麼事?」
「當初我怎麼沒看出來你一肚子壞心思?」
「壞心思?」柳無咎故意壓了下來,「我哪裡壞?」
「哪裡都壞。」賀青冥抵住他道,「方才壞,現在也壞,日後——」他忽然又頓了頓,他想說「日後只怕要更壞」,然而他還能給柳無咎一個未來嗎?
「那好吧。」柳無咎怕他神傷,只裝作沒聽出來,「壞人做到底,那我就再壞一次好了。」
他的鼻尖碰到賀青冥的鼻尖,而後稍一偏頭,重重地親了人家一口,又在城門外不住徘徊,好像偏要等賀青冥自己開門迎他。賀青冥忍無可忍,又不願就這麼放他進來,便張嘴咬了他一下,柳無咎來不及呼痛,抓著這一遭千載難逢的時機闖了進來,二人一番糾纏,都已氣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