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耽胸中刺痛,一聲痛喝,驀地醒來。
夢醒了,卻沒見到阿蕪, 只見到金烏。
金烏正躺在他身側,他側著身子,手支著下巴,一眨不眨地瞧著沈耽,見沈耽醒來, 驀地笑道:「沈郎!」
人如其名,他的笑容燦爛的像太陽。
沈耽卻陡然翻身,一把壓住他,道:「這是哪裡?我在哪裡?」
金烏眨眨眼睛,很是無辜道:「這還是玄玉宮,我的臥房啊,你躺在我床上,我的臥榻之側。」他笑了笑,又有點害羞地補充道,「我們的床上。」
沈耽卻苦笑道:「阿蕪在哪裡?我妻子在哪裡?」
金烏似乎閃過一點淚光,道:「我就是你妻子啊。」
沈耽定定看了他一會,道:「你不是。」他說著便要走,腦子卻仍是昏昏沉沉,而且他也終於發現,自己的內力好像被封住了,「你——!」
「我什麼?」金烏嗔他一眼,又半扶半抱著他坐好,「你剛剛醒來,不要老是一驚一乍的,容易頭暈!」
沈耽道:「我只要阿蕪!」
「我就是阿蕪!」金烏也似乎生氣了,頓了頓,又忽地捉住沈耽雙手,往自己身上摸去,「你不是不信嗎?你不是想知道嗎?來啊!」
沈耽幾乎觸電一般縮回手,金烏又氣又急,可他單拼力氣不如沈耽,要用內力,他偏偏又捨不得。
他身上卻只穿了一件寬鬆的睡袍,二人這麼一掙扎,那件睡袍便敞開了,金烏氣不過,竟一把扒開自己衣裳,喝道:「你看啊!反正我什麼樣子你都看過!」
沈耽痛苦地閉上眼,道:「你住嘴。」
他卻已都明白了。
事實擺在眼前,他就算不信,也不得不信。金烏的的確確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的的確確是一個男人。他雖只見過這副身體一次,可是已畢生難忘,金烏的胸膛、腰腹,周身骨骼構造、經脈走向,和阿蕪一模一樣。
他只恨自己是名刀客,他只恨自己雖是名刀客,在那天之前,卻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也許他知道的還沒有從小走混街頭,後來又拜了個風流義父的金烏知道的多。
「你不喜歡我了麼?」金烏瞧著他,哽咽道,「因為我不是女人,你就不喜歡我了麼?那我也可以扮回阿蕪,只要你喜歡,我什麼都——」
沈耽卻道:「我不喜歡你。」
「你說謊!」金烏好像又要哭。
這真是怪事,他在旁人面前,是從來不哭的,不要說哭,即便再苦再難,連眉毛也不會動一動,可他在沈耽這裡,已不知哭了多少回了。
沈耽瞧著他,已是滿懷嘆息。他已不知道金烏這一次哭到底是真是假,他卻不敢再猜了,就像這個人,這份感情,他也已經不敢再猜了。
金烏抽泣道:「你,你不喜歡我,可我還喜歡你!小時候,我只要哭了,我爹爹媽媽都會心疼我的,你從前也會心疼我的……」
他忽地上前一步,撲入沈耽懷裡。
沈耽卻不看他。他紅著眼道:「你好歹也是一號人物,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後刀』,難道你跟我有了夫妻之實,卻不肯負責任嗎?」
沈耽苦笑一聲,又嘆道:「你好歹還是鼎鼎大名的魔教教主,這又算什麼?」
金烏道:「閨房之樂啊。」
沈耽卻不理睬他,只道:「西行一路,我已聽過太多關於金教主的傳聞。」
金烏似乎有些氣惱,道:「你倒是說說,他們都怎麼罵我的?」
沈耽不再看他,只目光閃爍,道:「他們說,你和你母親一樣,教中有無數豢養的情人,還有你的心腹公孫腸,他也……」
金烏怒道:「他們罵我也就算了,你為什麼要拿這些話來我跟前說!」
沈耽沒有回答,金烏又似有一點淚光,道:「沈郎,你也認為我是朝三暮四,水性楊花之徒嗎?」
沈耽仍舊沒有回答。
「好,好……」金烏慢慢道,「你若這麼想,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他恨恨道:「他們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就是這種人!」
他忽地一把掀開衣裳,赤著身子就要往外走。
沈耽一驚,不由得追了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腕,道:「你這是做什麼!」
金烏氣道:「反正在你心裡,我跟那些娼妓也沒什麼區別!」他側著頭,低垂的長髮間,閃著一兩點委屈又憤恨的淚光,一眼看上去,竟有幾分驚心動魄的美。
沈耽道:「你不要胡鬧!」他一把撿起來衣服,披在金烏身上。
金烏盯著他,忽笑道:「那你為什麼不讓我走?」
沈耽頓住了,他道:「你在試探我?」
「不然呢?沈郎,只有你可以試探我,我不能試探你麼?你想逼我走,我卻偏要將計就計。」
金烏挑了挑眉,又笑了笑,道,「不過,就算我真這樣子走出去,他們也不敢看我。」他走近了,雙手攀著沈耽的肩膀,似乎還有一點孩子氣的開心,笑道,「你還是緊張我,關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