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龍伸臂攔住桃姬母子, 探出長槍——「咻」地一聲,恍惚晴天霹靂,一排銅箭深深釘在他的身前。
山崖之上,一個幾乎有些嘶啞的聲音道:「夔龍, 銀環,收手吧。」
夔龍抬頭看去,只見蕭蕭烈風之中,王子矛衣衫飛動,神色模糊不清, 只隱匿在一團耀眼的光暈下。
夔龍道:「是你該收手,不是我們。」
他又上前一步,一支箭倏忽飛過,幾乎是擦著他的臉頰,又釘在戈壁上。
這次射箭的人卻正是王子矛本人。他冷冷道:「夔龍,再往前一步,你會死!」
「死?」夔龍忽地冷笑,他置若罔聞,又踏前一步。
箭如流星!
當空射來一陣流星雨!
箭簇在日頭底下閃著光,星星點點,好像往日的點點滴滴,可惜到如今都已零落成雨,又要頹敗成塵。
「銀環!護住他們!」夔龍一掃長槍,揮落一陣箭雨,佘銀環亦射出無邊絲雨,為桃姬母子撐開一道保護傘。
卻見夔龍幾步蹬上山石,竟徑直撲向王子矛!王子矛的屬下大為驚詫,他們想不到在如此密集的箭雨當中,夔龍竟還能穿梭自如,繞道身後!他們紛紛擋在王子矛跟前,卻被夔龍一槍橫掃,一些人措手不及,當即被打落山崖,一些人半邊身子已然又酸又麻!
「我早說過,他日相逢,我定不再饒!」夔龍怒喝一聲,一槍攪動如蒼龍,霎時恍惚風雲突變,捲起驚濤駭浪!
王子矛卻只笑了一聲,二人飛躍騰挪,於戈壁上你來我往,見招拆招,氣息涌動不休,平地狂風乍起,叫漫天滾滾黃沙變作一場恩怨難清的大霧。
他們卻都已太過熟悉對方的招式,很多年前,他們甚至曾經交換過彼此的招式,他們熟悉對方就好像熟悉自己的兵器。
王子矛一劍橫挑,反身刺入夔龍左邊肩胛,激起來點點鮮血!
夔龍悶哼一聲,這一招他卻從未見王子矛用過。王子矛也並未教過他這一招。
王子矛目光閃動,哼笑道:「你以為我真的會把所有招式都告訴你?」
夔龍道:「你一直在防著我?」
王子矛卻道:「不是防著你,而是防著你們所有人。」
「混帳!」夔龍怒喝,一槍出刺!
這一招是他的殺招之一,他卻沒有遮掩,亦無矯飾,全憑「勢」「力」二字,他已用了十二分的力,十分力氣,兩分消弭不盡的怒氣與恨意,於是這一槍便似群山萬壑轟然響動,江海衝破萬象!
迷霧散盡了。
灰撲撲的戈壁中,血水滴滴答答,轉瞬便要匯成一汪溪流,好像要用死亡來為這裡增添一抹生機。
夔龍臉色一變,卻見槍尖已然刺入王子矛左邊胸膛,他一時大驚,正要想辦法撤招,卻被王子矛握住了槍身,低低道:「走,快走……帶他們走,再也不要回來……」
夔龍道:「為什麼?」
「為什麼?」王子矛似乎覺得很是好笑,「你們不是好東西,金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與其讓他得逞,不如讓你們走,我,我就是要你們都不高興……」
夔龍幾乎哽咽:「子矛……」
佘銀環見狀,也終於趕了過來,她不敢置信道:「這是怎麼回事?」
「呵,想不到你個冰塊臉也變了,真有意思……」王子矛喃喃,又驀地噴出來鮮血!
「子矛!」佘銀環霎時變色,夔龍哽聲道,「你不要再說話了,讓銀環為你療傷……」
「我傷了心脈,已活不長了……」王子矛目光似已渙散,「夔龍,我們兄弟的命,你再不用還了……從峽谷往東,一直走,回去吧,回家去……」
夔龍已然淚流滿面,佘銀環摸了摸他的脈搏,也不禁頹然坐下,臉上似有哀色。王子矛卻笑道:「活下去……咱們,咱們九怪一體,只要你,你們活著,我就不算白活這一世……」
他的氣息已漸漸弱了,桃姬見了,不覺掩面而泣,她懷中的孩子也嚎啕大哭起來。
他的眼睛卻還睜著,夔龍順著他最後的目光望去,卻見到一片碧藍的天空,遼遠的天際上,一排大雁遠遠飛去。
夔龍忽地感到一陣寒冷,已是秋天了。
秋天了,天氣涼了,蝮蛇也該回巢冬眠了,只不過這一次冬眠,它再也不會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