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耽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這一剎那,任世上如何喧囂,二人之間也都只剩下無窮無盡的寂靜。
金烏臉上似乎迷惑,似乎迷茫,他到底看見他了。
沈耽面色灰敗,仿佛他不是要殺掉金烏,而是要殺掉自己。
這一刀,如果換作旁人,絕無可能得手,這麼近的距離,他們幾乎臉貼著臉,心連著心,若換了旁人,金烏一定能感受到那人的殺氣,也一定能避開這一刀。但沈耽這一刀卻無一絲一毫的殺氣,只有沉沉的死氣,所以金烏不僅沒有避開他,反而湊上來想要關心他。
他們看著彼此,似乎都想起來金烏講的那個故事,李飛白刺了金無媚一劍,那一劍,李飛白沒有留情,金無媚也早已有戒心。
這一刀,卻與那一劍截然不同。
金烏眼裡似乎要泛起來一絲笑意。
他卻還沒有笑,風雲二使等人已怒喝著飛來,他們都已亮出兵器,要往沈耽身上各處致命要穴招呼。
金烏忽地抱住沈耽,往後倒去。
太陽已漸西沉。
沈耽被他抱著,整個人已變作一截朽木,他忽地想起來他們初見的時候,濟海樓上,他抱著金烏,像是抱著一朵楚楚可憐的花。後來金烏縱身跳入江中的時候,他追隨著他,一躍而下。
但它們都只是一瞬間的事了。這一瞬間卻很漫長,好像他的餘生都已被裝進這一瞬間裡。
金烏墜地。
橘紅的日光里,漫天都是飛舞的紅霞。
沈耽已全然懵了,耳邊怪音嗡嗡作響。馮虛子、雷嬌嬌等人一併飛身躍下,站在他的四周,神情都已失魂落魄,又都黯然失色。雷嬌嬌已不忍看金烏的模樣,當即怒叱一聲「賊!」,一掌拍向沈耽的天靈蓋,卻被馮虛子伸手攔下。
雷嬌嬌喝道:「你幹什麼他殺了教主他該死!」
馮虛子亦喝道:「教主之命不得有違!教主分明是不讓我們殺他,這是教主的遺命!」
二人齊聲怒喝,卻都已潸然淚下。
四下魔教教眾見教主死了,也都罷了手,紛紛哽咽泣下。
沈耽卻全然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吵什麼,他臉上也全然沒有任何表情,他似乎是緩了好一會,才終於醒轉,如夢初醒般俯下身,輕輕抱著金烏。
金烏死了,他終於不必再猜,不必再忐忑不安。
金烏用死亡證明了他的愛並不是一個騙局。他騙過很多人,他也騙過沈耽,他騙過他很多事,唯獨一件事沒有騙他:他愛沈耽。他正如他所說,是愛沈耽一生一世的,他也只有這一生一世。
可惜今生竟短暫如斯。
沈耽抱著金烏,一步、一步地走了,他已拋下他的刀,只雙手抱著他的妻子。沒有人知道他要往哪裡去,沒有人知道他今後是生是死,今後也再沒有人見過他。
第239章
教主已死。
這四個字, 已深深烙印在每一個魔教教徒心裡。金烏死了,神天上的太陽坍塌了。他們的血液也冷了,頭腦已冷得僵硬, 身體已冷得發抖, 他們的骨頭好像霎時被抽走了, 只剩下來兩個空洞的眼珠子和一副失魂落魄的軀殼。
他們好像已瞬間變作了孤魂野鬼,遊蕩在這荒莽的雪山下,進入無盡的寒冬, 只待來年也凍作冰川。
他們已不知去向,不知是提起復仇的武器還是放下怨恨的屠刀, 不知該去活著還是該去赴死。
他們的生命本沒有意義, 是神諭中那一輪太陽給了他們意義,而今太陽也已漸漸垂老瀕危。
季雲亭跨過一地屍體、殘肢還有暈開的血跡、折斷的兵刃, 喝道:「金教主已故, 爾等放下武器, 就此止戈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