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飛看到老闆翻閱文件的手指微頓,隨後輕輕頷首,示意對方進來。
程康世鬆了口氣,小心地縮著手腳繞過眾人來到自己的座位。
期間他還疑惑地朝著那位看起來似乎突發惡疾、癱在桌上渾身發抖不止的李總瞥了幾眼。
這會議室的氛圍,好怪。
不會是剛才這位賀閻王又發火了吧。
想到這種可能,程康世整個人都下意識地抖了抖。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已然開始禿頂的後腦勺,心裡有些後怕地暗暗祈禱:一會兒可別點到我,可別點……
「程總。」
程康世心頭一驚,抖著嘴角看向斜前方端坐著的那位高大俊美的活閻王,暗道壞了,程家這次果真是躲不掉了。
一時間這位年過半百的中年老總脆弱無助得像個孩子。
他咽了下口水,緊張地盯著賀君酌那微微掀起的薄唇,聽到對方沉著嗓音開口。
「令公子……」
不及男人說完,程康世瞬間滑跪,開始替自己那冒冒失失的兒子道歉。
「不好意思賀總!真的對不住,先前程桉在電梯裡不是有意要衝撞您的。」
「他還在上學,對商業上的事情一竅不通,不認識咱們J市一手撐天的您啊……他,他有眼無珠!」
賀君酌抬手揉了下額角。
他敲敲桌面,打斷了程康世長篇大論的致歉。
「不好意思,只是先前聽見幾句,所以想問問令公子身體是否還好。需要的話,你可以提前退場。」
男人說這話時凝著眉梢,神色難辨喜怒。
全場譁然一片,暗暗疑心這是不是要將程家徹底踢出局的含蓄說法。
只有賀君酌的特助達飛,有些驚訝地望了老闆一眼。
達飛跟在賀君酌身邊近兩年,對賀君酌的行事作風可以說是爛熟於心。
他知道老闆曾在開會途中出過一次意外,從此對一切耽誤會議行程的人和事都十分不喜。
可是剛才……老闆卻為接到緊急電話的程總暫停了會議,現在甚至還在同對方寒暄。
達飛站在賀君酌身後陷入沉思,默默在心裡為自己追加了功課。
而坐在斜對面的程康世聽到賀君酌的問詢後,幾乎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他當然不敢提前離席,只能試探著小心開口。
「好、好多了,剛才桉桉突然暈倒,現在醫生已經過去了。」
「嗯。」
似乎確實只是隨口一問,賀君酌雙手交握著靠回椅背,繼續聆聽匯報。
有關那位程少爺的對話就像雨滴落入水面,漣漪過後不留痕跡。會議室里再度響起議事聲,仿佛從未中斷過一般。
另一邊,剛剛從一陣暈眩中緩過神來的程桉怔怔地呆坐在休息室,父親的秘書正守在他身邊。
「桉桉少爺,再喝點熱水吧。」
秘書一手端著水杯,另一隻手裡還攥著藥瓶。
剛才程桉突然暈倒可把她給嚇壞了,她趕忙冒著惹怒程總的風險打過去了一通電話。
秘書姐姐關切的話語縈繞在耳邊,程桉卻魂不守舍地聽不清任何一句。自家公司休息室的沙發很軟,可是他卻渾身緊繃,放鬆不下來。
半個小時前,程桉在醫院意外撞破了自己的身世秘密——
他是程家抱錯的假少爺!
冷汗漸漸浸濕後背,寬大的校服外套此刻緊貼在身上,涼颼颼地籠罩在他周圍。
程桉抱著書包,迷茫無助地望著程氏窗外漸漸下落的夕陽。
萬一父親過會開完會就來找自己徹底攤牌……想到這種可能性,程桉眼角漸漸發紅,有些坐不住了。
現在就走!他不能再在公司呆下去了。
無法回應秘書的追問,程桉抬起手背匆匆擦過眼眶,背起書包就向外面跑去。
繞著走廊跑過半周,程桉怕撞上父親他們散會,連電梯都沒敢進,一頭扎進了消防通道里。
幾層樓梯走得他氣喘吁吁,實在走不動了的程桉雙手撐著膝蓋,在樓層之間停了下來。
突然間,下一層傳來一陣怨氣衝天的叫罵聲。
程桉下意識屏住呼吸,握緊了樓梯把手。
「艹,天知道那賀閻王今天什麼情況,突然拿咱們家開刀!」
方才在會議上被點名的李總憤懣不平,此刻正趁著會議剛剛散場跑到樓梯間打給自家父親,試圖在賀君酌離開之前再去挽回一下。
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李喬惱怒地咒罵起來:「什麼叫我不懂收斂!明明是他故意找茬……」
李喬說道激動處猛然一抬頭,竟然看見樓梯斜上方露出來的一角褲腿。
「誰!是誰在上面?!」
程桉呼吸一窒,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被對方發現了。他慌亂地睜大了那雙杏眼,轉身想逃卻被樓梯原地絆了一跤。
膝蓋直直地磕上台階,痛得程桉眼淚都快要飆出來。他死死地咬住嘴唇,硬忍下已經到了嘴邊的痛呼聲。
沉悶的腳步聲迅速逼近,李喬從後面一把提起了程桉的領子。
「程桉?!」
就算沒有對方身上這件顯眼的藍白校服,李喬發誓自己也絕不會認錯眼前這張過分漂亮的臉蛋。
眼前的男孩同他那五大三粗、早早禿頂的父親簡直像是兩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