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賀先生……我昨晚……」
程桉張了張口,卻覺得有些艱澀。
他很想跳過、避而不談昨晚的種種。
可是那些事情始終壓在心頭,擾得他心緒不寧的同時,也讓他無法心安理得地坐在這裡同賀君酌一起吃飯。
程桉知道。
那樣太不懂事了,是不對的。
「對不起……」
「我昨晚是不是很丟臉。」
程桉說的其實並不只是他自己醉酒後鬧出的種種洋相,也是指程家在成人禮上的那些荒唐事。
可無論是哪種情況,他都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程桉閉了閉眼,試圖抵抗那些畫面。
可是再睜開眼時,父親曾經的責罵聲依然是隨著他的回憶一股腦湧入腦海。
越想越低落,越想越難過。
程桉愈發覺得自己糟糕而又無能。
無意識中,他自己也變成了傷害自己的幫凶。
默許了那些難聽的刺耳的話語,和它們一起將自己數落、批判得什麼也不是。
程桉唇色發白,呼吸急促起來。
他的眼神漸漸變得濕潤。
賀君酌注意到,少年此刻隱隱有重現剛才在樓梯上狀態的趨勢。
他沉默一瞬,眉心很快皺起。
他試著坦言自己並不在意。
「程桉,沒關係的。」
可是處在自我攻擊狀態下的程桉,思維意識紊亂。
他不斷地牴觸著外界的話語,只聽得到自己認為會發生的、難聽至極的羞辱。
「不……都是我的錯,被趕出來是我活該。我就是很令人討厭……」
「爸爸他們說得對……」程桉猛地抬手抱緊腦袋,眼神空洞而痛苦地流出一行淚來,「我就是下賤……就是天生放浪嗚嗚……」
「程桉!」
賀君酌為少年脫口而出的話語感到心驚。
他眉頭緊皺,截斷了少年還未說完的話語。
從相識到現在,僅僅是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一幕幕就已經凸顯出程桉在程家生活的痛苦與不幸福。
可是到底是什麼樣的「父親」,才能如此心狠,對孩子說出那些刺耳的荒唐話語。
「程桉,願意聽一下我的建議麼。」
賀君酌緩緩放下手中的餐具,雙手交握撐於餐桌上。
男人的語氣變得十分嚴肅,眼神深不見底。
他的姿態中帶有著幾分克制,可是氣場卻驟然間強大起來,似乎一下子變成了那個J市人人畏懼的「賀閻王」。
程桉有一瞬的恍惚,幾乎以為二人置身於賀氏的商業談判場。
還在上學的他,哪裡見過這種場面!
他嚇得眼尾通紅,小手哆嗦起來。
程桉慌忙在餐桌下掐緊了的自己的大腿,試圖用這種方式來讓自己止住眼淚。
他好怕……
程桉害怕賀君酌馬上要變得和父親一樣,忽然就大聲呵斥自己,嫌棄他眼淚的廉價,嫌惡他的膽怯。
也害怕自己已經在男人忍耐的底線上徘徊,只要再往前伸出小小的一步,就要被男人像拎起一隻小雞崽那樣,直接丟出門外。
程桉下意識地迴避著賀君酌的視線,怯怯地垂頭躲開目光。
可是他身上正在一個勁地發抖。
望著對面瞬間蔫了下去的程桉,賀君酌語氣微頓。
他看著少年不斷打顫的肩膀,陷入短暫的沉思。
賀君酌略一思忖,很快找到了最有可能起效的辦法。
他放緩了語氣,試圖幫助程桉先冷靜下來。
「程桉,你沒有犯什麼天大的錯誤,不用害怕。」
「現在你只需要配合我,回答我幾個非常簡單的問題。」
「就當作是玩個小遊戲,願意麼?」
眼前的少年縮著肩膀,垂著腦袋。
正當賀君酌以為他是不願意時,程桉卻慢慢地點了點頭。
賀君酌眼眸漸深,緩緩起唇,「深呼吸一口氣,試著停下思考。」
「接下來只聽我的話。」
「做得到麼。」
那顆垂著的毛茸茸小腦袋又點了點。
男人像是發出了一聲嘆息,「乖孩子。」
程桉有些緊張地揪住了衣擺,害怕是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