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很沒有心機, 待人真誠,無論問她什麼都會實話實說。
很難想像同一個人身上竟然會有這樣相悖的品質。
她喜歡陸地,喜歡抱著小兔子跳舞,喜歡在月光下吟唱。
她應該還未成年,閱歷太淺,甚至不曾帶上屬於她的海妖。
人魚是海中的霸主,卻不是陸地上的。
「你是來陸地上尋找真愛的嗎?」玄海被她纏得煩了,偶爾也會這樣問她。
珀爾歪著頭,滿臉純真地望著玄海,突然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只是來玩的!」她的聲音清甜,好像甘泉。
人魚怎麼會在陸地上尋找真愛呢?童話故事裡都是騙人的,人類那麼丑,其他的妖族也不漂亮。
大海里有漂亮的人魚,有溫柔的海妖,還有可愛的白鯨與蝦蟹。
不管是漂亮的鱗片還是堅硬的鎧甲,豈不都比陸地生物要強得多?
當時人妖之間並沒有太大的矛盾,玄海也只當身邊多了個煩人精,可伴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對珀爾也越來越有畸形的感情。
「你為什麼就是不離開?」這是三十歲的玄海問珀爾的話。
「我來玩啊!」
「你已經上岸許久了,該回去了。」這是玄海五十歲對珀爾說的。
珀爾卻歪著可愛的小腦袋,笑呵呵地說:「沒有啊,我還沒玩夠呢。」
她還是那樣年輕,仿佛時間未曾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是啊,珀爾是一條人魚,對於一條可以永生的人魚來說,短短几十年而已,不足為道。
玄海五十五歲時,第一次對珀爾表達了自己的情感。
「誒?!!」珀爾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小姑娘好奇地打量著他,又戳了戳他的皺紋,還扯了扯他的臉。
「可是你好醜啊,還好老,怎麼敢喜歡我的?」
惡語傷人,玄海知道自己會被拒絕,卻不成想對方會拒絕的這樣尖銳。
可看著小姑娘天真的表情,他又悲哀的意識到,珀爾只是習慣了妖族之間的直來直去,並沒有故意嘲諷的意思,只是在敘述事實罷了。
可是,好不甘啊。
好不甘好不甘好不甘!
陰鬱的心思在長久的陪伴中越來越壓抑,玄海偶爾會對珀爾露出兇狠的眼神,珀爾也每次都能察覺到。
可她似乎並不在意,也好像並不明白那種眼神的含義,每次都只是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人魚一族永生的秘密,是珀爾親口說出來的。
她離開人魚一族太早了,少了長輩的教育,太過不諳世事對人心毫無防備。
玄海垂垂老矣,他其實有猶豫過,但看著珀爾年輕活潑的模樣,最終還是將匕首插入了她的心臟。
一條過於年輕的人魚,疏於修煉,又長久離開了大海,在這樣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結果可想而知。
「玄海……」她死前還在喊著玄海的名字,好像很不理解。
玄海拔出匕首,只要不再去管她,以人魚強大的自愈能力,珀爾是不會死的。
可玄海卻堅定地將匕首扎進了珀爾的喉嚨,也阻止了對方後面的話。
他先是捅了一刀,又將刀子橫過來,一下又一下割掉了珀爾的頭。
那雙藍寶石一般的眼睛此刻不再明亮,瞳孔渙散。
那漂亮的捲曲金髮上沾了血跡,變得亂糟糟的。
她的心臟再也不會跳動,口中再也不會發出悅耳的歌聲……
她就這樣死去了,死在了距離大海很遠的地方。
趁著尚有餘溫,玄海挖出了她的心臟大口咀嚼,眼淚卻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越流越多。
他全部都記起來了。
玄海失明的雙眼又流出淚來,他曾經愛過一條人魚,也殺死過一條人魚。
在殺死對方吃掉了她的心臟之後,玄海日日流淚,終於雙眼失明,就連偷取來的永生的生命力都在迅速流逝。
他不能再繼續悲傷下去,索性自己封印了記憶,他忘記了自己曾愛過人魚、殺死過人魚,漫長的時間卻漸漸填補了他記憶的空缺,為他補充了扭曲的「過往」。
「玄海,你為什麼在哭?」琴酒不依不饒,他想要知道一個答案。
面對人魚的質問,玄海終於不再有恃無恐,而是踉蹌著後退。
痛苦、不甘、痛苦、悔恨……
紛雜的情緒瞬間湧上來,令玄海幾乎站不穩。
「你說人魚對不起你,我想知道,人魚到底對你做了什麼?別拿那些虛假的東西來搪塞我!」琴酒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