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洵這輩子雖然只過了十七年,但也遇上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可除了趙思露,從未有一個人進入他的眼睛,在從前世人眼裡,六皇子孤僻、膽小、怯懦,難堪大任,沒人將他當一回事,但反過來想,又何嘗不是他沒將這些人放在心上?
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安分人,鹹魚擺爛只是為了生存,保護妹妹和族人。然而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才是他骨子裡的天性,他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展示過,唯獨在葉霄跟前,肆無忌憚,自然而然,沒打算掩飾一點!
為什麼?想到這裡,趙思洵的心情就變得微妙起來。
這樣其實並不好,容易讓人疏離,但偏偏葉霄還真就這麼由著他!
究其原因,兩人之間的合作應該起了很大作用,可若換個人,葉霄也會這般寬容忍讓嗎?
這個問題一旦在心底滋生,趙思洵就睡不著了,仿佛心底有隻小貓在不停地撓抓,非得弄出個所以然來。
他盯了好一會兒,那目光灼灼猶如實質,終於,他還沒開口問,葉霄卻先睜開了眼睛,神情略顯無奈道:「不睡?」
「睡,但是我有個問題想不明白。」
葉霄於是就這麼平靜地看著他,既然說了,必然是要問的。
趙思洵心下糾結,答案想知道又不想知道,可他不是扭捏的性子,最終以一副漫不經心的口吻問:「葉宮主,你對誰都這麼好的脾氣嗎?」
這個問題一出,葉霄顯然有些驚訝。
趙思洵將那雙烏黑透亮的眼睛睜圓了,期待地看著他——說啊,怎麼不說了?
只見葉霄微微彎唇,失笑道:「原來,你也有自知之明。」
趙思洵:「……」不要以為聽不出在嘲笑他!
他有些不高興,揚了揚下巴,倨傲道:「答非所問,重來。」
然而葉霄卻閉上眼睛不肯再搭理他了。
這個問題,只要問問雲霄宮上下所有人,就知道他們的宮主有多難伺候。
少言,缺笑,潔癖,清高,孤傲,嚴苛……整一個不說話的事兒逼,還忒麼武功一騎絕塵,想教訓一頓也打不過,說教他跑得還比誰都快!
好脾氣?
這都是錯覺!
趙思洵等了許久沒聽到回答,心情就不是很美妙,他想了想問:「明日,我們怎麼去鹿城?」
「水路。」
趙思洵見過輿圖,知道通往鹿城最快的方式的確是坐船,不過以葉霄長年不下天山的宅樣,讓他自己弄條船似乎不太現實。
再者……趙思洵的目光往葉霄坐下的那件白衫看了看,兩人的行李除了他有兩個包袱以外,葉霄就瀟瀟灑灑地帶了一把劍,沒有更換的衣裳,那麼……
「我身邊什麼人都沒跟,所以此行安排還得倚仗雲霄宮。」
「嗯。」
「那明天能送點東西來嗎?」
「你說。」
趙思洵微微一笑,「自然是要漂亮的衣裳。」
葉霄一頓,頷首。
「而且款式要良家的,但不能太保守,人家青春靚麗,顯老就是一種罪過。挑時下流行的,但得避開宮廷要素,顏色可以鮮艷,卻不能媚俗。素一點雖無妨,不過我不走清冷美人那一掛,拒絕跟各大門派的玉女仙子撞人設,所以……葉宮主,還請費心。」
說完不等葉霄回答,趙思洵就將鞋子踢掉,放下兩邊的帷帳,然後屁股一轉,和衣躺下,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小呼嚕就起來了。
一個嘆息在屋內響起,葉霄覺得方才讓人乖一點的話果然是白說了,他揉了揉眉心,這短短一個晚上,他已經揉了太多次,且一次比一次無奈。
這世上怎麼會有趙思洵這樣的人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趙思洵所想,像葉霄這樣龜毛挑剔的人,他若單獨行走江湖,沒過一天,就得打道回府。
如今還沒回天山,純粹是背後的雲霄宮弟子在默默地替他打點。
比如每次出場皆纖塵不染的白衣素衫,一點都沒有蹭灰的白靴,以及花不完的錢,都是定點投送,隨時更換的結果!
而這次,雲霄宮弟子也如往常一樣暗暗送來葉霄換洗的衣裳,給花銷銀子,順便將穿了一天有了褶皺,可能沾染灰塵贓物的舊衣給帶走,同時,也藉此機會稟告門中要事。
「通往鹿城的是兩條水路,一條寬闊乃漕運航道,船大平穩,可惜要遠一些,路上若遇上水師層層檢查,可能還要耽擱不少時間。而另一條則是私道,雖然近,但航道窄,通行皆是小船,有水匪出沒,不願與官府打交道的江湖人走得多。」年輕的雲霄宮弟子一邊收拾包袱,一邊稟告道,「兩條道上每日都有船隻前往鹿城,宮主可需要屬下安排?」
葉霄伸長手臂,穿上送來的乾淨外衫,回答:「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