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老劉在定西侯府當差半輩子,他都要聽得紅眼眶。
可事實上,摔著了不讓人近身看傷的是姑夫人;把繼夫人與一眾僕婦鬧得沒力氣,自個兒卻生活虎、嗷得比鞭炮都響的是姑夫人;侯爺急匆匆趕回來,好話說盡還哄不好的依舊是姑夫人。
折騰到最後,侯爺心累,說了重話。
那也是因為心疼女兒不顧傷口還不依不饒,結果好了,幾十年一轉頭,從姑夫人口中說出來,意境全變了。
劉管事實在心梗,也不好同他府的人解釋,只能加快腳步往前走。
當然,不用想也知道,待到了靈堂,這炸藥還有得響呢!
果然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就是不清楚跟著回來的表姑娘能不能穩住姑夫人了。
這麼一想,劉管事又悄悄瞅余家表姑娘。
好傢夥!
表姑娘杏眼含淚、楚楚可憐:「母親,您幼年當真受苦了。那怎麼會是幾株花木呢?那是您對外祖母的思念,是您的寄託呀!外祖父真是……」
劉管事:……
龍生龍,鳳生鳳,姑夫人就生不出省油的燈!
陸念講故事,阿薇給回應,一直走到那院子前,沒讓一句話掉在地上。
聲音也越來越高,定西侯耳力依舊不錯,還沒看到女兒身影,就先聽了三五句控訴,頗為沒臉,心裡也升起了幾分不高興。
可等陸念繞過院子裡的人,牽著余如薇站在了他的面前,定西侯的那點兒火氣又瞬間散了。
親生的女兒,還能有仇嗎?
嫁出去時不過十六七,再回來都三十過半了,隔了這些年,讓女兒埋怨幾句又有什麼關係?
「阿念啊!」定西侯站起身來,滿腹的話不知從何說起,只好落在外孫女身上,「這是阿薇吧?都長這麼大了。」
阿薇恭謹喚了聲「外祖父」。
「唉!唉!好孩子!」定西侯喜悅地應著,還要說什麼,就聽陸念道了句「父親您老了」,頓時悲喜交集。
孩子長大了,父母老了,這真是,感慨萬千吶!
陸念沒有給他繼續感動的時機,嘴角一撇,滿是譏諷:「不似我母親、連個變老的機會都沒有,她紅顏薄命,含恨而終!」
定西侯臉色僵住:「阿念……」
陸念理都不理,轉身走向供桌。
阿薇順著陸念的視線,掃了一眼靈堂。
陳設布置、人員站位、貢品數量,全部合乎規制,挑不出任何錯處。
偏就落在了陸念手裡。
阿薇毫不懷疑,存心挑刺的陸念不可能空手而歸。
果不其然,陸念偏過頭,冷冰冰問道:「誰操辦的?桂花酥呢?為何沒有供奉母親最喜歡的桂花酥?!」
世子夫人桑氏在心裡連連叫苦。
她的丈夫陸駿和陸念一母同胞,都是定西侯的原配夫人所出。
桑氏出生淮南世家,嫁入京城時、陸念已經出閣,兩人從未見過面,但她對大姑姐的「威名」如雷貫耳,那是出了名的難伺候。
原以為這輩子都打不了交道,沒想到大姑姐忽然回來了。
桑氏訕訕道:「大姑姐,今日家祭是我操辦的,我不曉得婆母從前愛吃桂花酥,是我疏忽了。」
陸念沒有為難桑氏,只把苗頭對準了陸駿:「弟妹不曉得的確情有可原,你呢?你難道也不曉得?你就是這麼當孝子的?!」
「我怎麼了?」陸駿挨訓,下意識反駁,「母親去世時,我才三歲!我哪裡會記得?」
陸念抬手就往弟弟身上打:「你還有理了?!母親十年忌日時、我催沒催過桂花酥?你那時總是十三歲吧?你還記不住?!你就是根本沒有把母親記在心裡!」
陸駿又氣又急又臊。
想他堂堂侯府世子,過了而立之年,在外行走人模人樣的,卻被長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罵,他的臉往哪裡放?
得虧手邊沒有夠得著的雞毛撣,不然他這位瘋姐能拿起來抽他!
「你是來磕頭的還是來鬧事的?」陸駿邊躲邊喊阿薇,「外甥女、外甥女,趕緊把你娘攔住!」
阿薇怎麼會拆陸念的台?
「舅舅不記得了,外祖父難道也不記得?」
問了後,阿薇也不等答案,目光落在場中那一直不曾開口、卻能看出身份的老婦人身上:「您就是外祖父的繼室夫人吧?我聽說您同我那嫡親的外祖母在閨中就有交情,難道也不記得她愛吃什麼?便是都不記得了,這府中就沒有伺候過我外祖母的老人了嗎?人都去哪兒了?遣散了嗎?」
陸念也不再打陸駿了,嘲弄之情溢於言表:「不然怎麼叫鳩占鵲巢呢?人吶,還是得活得長久!」
定西侯的繼夫人岑氏面色鐵青。
她就知道!
陸念這一通唱念做打,最後都是衝著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