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游白著臉,抬頭道:「大人,我父親為什麼要自殺?他是三品侍郎,為官清正,他……」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楊府尹打斷了馮游。
馮游怔了下。
十月十八,是什麼特別的日子?
楊府尹又問:「那十月二十四呢?你知道嗎?」
徐夫人直覺這問題不對,想提醒兒子,就見他先搖了頭。
楊府尹一雙銳利眼神盯著他:「根據遺書,十月十八是你父親殺害髮妻的日子,十月二十四則是他謊報的亡日。」
「不對,我母親明明活著……」馮游激動開口,說到一半自己頓住了。
是了。
他的母親是填房,父親前頭還有一位妻子。
看了眼痛心的母親,馮游拱手對楊府尹行了一禮:「大人,我父苦寒出身,靠著他自己一步步努力才得今日。
他做事認真,每年的考績亦優秀,是個很出色的人。
他對我祖母孝順,與我母親恩愛,也同我講了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我一直以父親為榮。
我不信父親殺害了他之前的妻子,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我也不信父親會自殺,雖然我解釋不了為何門窗封閉,但懇請大人細查,為我父親尋得清白,也為他找到兇手。」
楊府尹深深看了他一眼。
七八歲的孩子,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已是盡心盡力了。
本心而論,他不太想對小孩子說出狠話、戳破他的幻想。
先前摔狠了的官差肚子裡有氣,說話便不客氣:「你不曉得十月十八就算了,連十月二十四都想不起來,看來你父親根本沒有為前頭的妻子操辦過家祭,也沒讓你給她磕過頭。
他有沒有殺妻、是不是自盡,現在不能斷言,但他不敬髮妻板上釘釘。」
馮游煞白了臉要說話,被徐夫人攔住了。
「母親!」
徐夫人一個勁與他搖頭。
此處已經查證完畢,楊府尹收回了遺書,示意官差們收拾回城。
「你們也回去吧,等仵作細緻查驗後,你們再來順天府接馮大人,當然,」楊府尹頓了頓,看向老太太,「之後還有不少事要請教老夫人。」
京城已染華燈。
春暉園裡,阿薇安頓陸念睡下。
聞嬤嬤進來,輕聲問:「怎麼樣?」
阿薇走到正屋才答:「看著不太好,情緒時而高亢、時而低落,我擔心近些時日恐會發病,明日我抓些藥來煮,還是照著以前大夫開的老方子。」
「也好,」聞嬤嬤亦很擔憂,「夫人無事時,大夫也診不出個條理來。萬一這次發起來還得另請大夫來看,京城許是有好大夫。」
阿薇應了,又問外頭狀況。
聞嬤嬤已經打聽到了:「衙門去報信後,徐夫人就上山了,沒讓老太婆跟著。沒多久,馮正彬的兒子秋遊回來,不曉得祖孫兩個誰拉扯誰,一道追出城去了。奴婢前腳回來時,他們又都剛回來。」
「衙門沒把那老太婆抓起來?」阿薇嘀咕了句,自己也曉得狀況,「他們還得查。」
聞嬤嬤想了想,道:「查得越多,漏洞越多。」
阿薇笑了笑。
她不怕衙門查馮正彬的死。
尚書之位在前頭,馮正彬正是仇敵最多的時候,衙門只會往官場鬥爭上想。
她更擔心,衙門不細查馮正彬殺妻。
他本人死了,他那個娘還在,這麼鬧騰的娘……
嘖!
「徐夫人有兒子,」阿薇道,「不想全家倒霉,徐夫人會盼著老太婆閉嘴。當然,那個兒子本人,我不信馮正彬教得出什麼好兒子。」
此時此刻,徐夫人垂淚看著馮游。
老太太身心俱疲,被送回屋子裡休息,嘴上還在念念叨叨著要給馮正彬報仇。
馮游也在哭:「為什麼?我秋遊幾天回來,為什麼都變了?」
嚴父慈母,疼愛他的祖母,馮游一直覺得自己投胎得很幸運。
可父親死了,這個家失去了父親,會怎麼樣?
「不能毀,」馮游一邊哭、一邊道,「父親死了已是晴天霹靂,不能再讓他背著污名。母親,您得振作起來,為了父親也為了我,要是人人都說父親是兇手,那我們以後還要怎麼生活?」
徐夫人不說話。
馮游擦了擦眼淚:「您聽見我說的話嗎?您不可能軟弱!您……」
「如果,」徐夫人朦朧著眼睛看著他,「如果是真的呢?」
馮游愣了。
「你父親,你祖母,他們真的殺了前頭那夫人呢?」徐夫人道。
「您別說胡話!」
「不是胡話,」徐夫人哭著道,「你這段時日不在家裡不清楚,我也是才曉得的。
金氏的死被人翻出來做文章,為的是尚書之位,可別人也不是誣陷的。
我不知道你父親是不是扛不住自殺了,但我能確定的是,他真的殺過人。
你還要去衙門裡申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