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顧不上別的,他匆匆再往前,腳下一錯、身子撲出去。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眼看著馮游要倒在竹蓆上,沈臨毓眼疾手快抄起紅紙傘,傘面向前一推,整個頂在馮游的肚子上,將人往後頂了個四腳朝天。
穆呈卿拎著領子、把馮游從地上拎起來,小雞仔一隻、放到母雞邊上。
「小公子,」他拍了怕手上沾上的灰,「仵作都已經看到了血蔭,你把遺骨弄亂、壓損了都沒有用。」
馮游面如死灰。
他當真沒有那般想法,的確是不小心絆了腳。
正欲辯解幾句,卻聽見邊上紛紛議論聲,七嘴八舌,句句尖銳。
「才多大的孩子,那麼多心眼。」
「兒子像老子,他爹殺妻,他能純良才怪。」
「何止殺妻,還一屍兩命,沒聽仵作說的嗎,那肚子裡有孩子骨頭!都是成了型的孩子,多狠的心!」
「當初埋在這裡後,他爹一次沒來祭掃過,別家陸陸續續都親友尋來,只金家孤零零的,明明嫡親的女婿就在京里當官,過來也就一兩時辰的事!」
身邊,徐夫人狠狠抓住了馮游的手,小聲問:「血蔭到底是什麼?」
那幾本書,她確實看了,但與她而言太過晦澀,一知半解,問游兒、游兒又十分不耐煩,以至於她稀里糊塗的。
不過,她聽得出狀況不好。
還是邱仵作與她、以及不解的村民解了惑。
「所以,有淡紅色印子的就是死前傷到著,像這根肋骨一樣?」
「胳膊上雖有細小裂口,但傘下照不出顏色來,就是死後才有的,沒錯吧?」
「那這位夫人,死前傷到的是胸口這裡的肋骨,還有腳背上也有印子。」
「是不是跟剛那孩子一樣,走路踢著重物傷了腳面,人撲出去,胸口落地……」
大伙兒你一言我一語的,弄明白了血蔭,卻說不好成因。
邱仵作道:「死者月份大,就算平著撲出去摔得狠了,首先壓地的也該是肚子,如此一墊、胸口肋骨不會摔傷。」
除非是運氣特別差,面前有一堅硬的高物,人撲出去,肚子不曾碰著地,胸口正好砸高物上。
但從血蔭與骨頭上的裂隙來看,力道沒有那麼大。
「那到底是怎麼傷到的?」有急性子的問,「一個大肚子,傷到了胸前的骨頭……」
「直接捶打胸口,或者坐在孕婦身上,因著有肚子不好壓住,那兇手就往前坐了些,就在胸口這處,」邱仵作道,「死者掙扎,於是另有一人幫忙,狠狠壓住腳背,兇手沒有收著勁,致使死者兩處骨頭受傷。」
話音一落,一片譁然。
「兩個人!合謀的啊!」
「一個是她男人,還有一個呢?別不是一對姦夫淫婦啊!」
徐夫人在嘈雜聲中搖搖欲墜,雙手摟著馮游,幾乎是靠他支撐著才沒有倒下去:「不是我……我當時都沒有在那個宅子裡……」
「不是你。」阿薇轉眸看著她。
這一刻,阿薇比自己意料中的要平靜得多,許是早就料想到了姑母臨死的痛苦,許是她更明白這裡絕對不是她能哭的地方。
她的呼吸很平穩,只從語調里透出了些旁觀者該有的憤怒:「另一個是馮正彬的母親了吧,母子一塊,殺了懷有身孕的兒媳,一家子豺狼虎豹!」
徐夫人徹底站不住了,整個身子軟了下去。
馮游本就懵著,被她一帶,母子兩人一併摔倒在地,癱坐著沒有起身。
他喃喃著:「會不會是碰巧,會不會就是那麼巧……」
沒有人聽他的。
他抱住腦袋,痛苦低叫起來。
他說沒有用!
得是祖母,祖母堅定不移地說金夫人當時不小心磕碰過!
突然,一雙烏靴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馮游順著抬起頭來,看清了站在他身前的人,胸前不由發痛。
是那位拿傘推他的郡王。
沈臨毓微微彎了些身子,似笑非笑:「你不必如此絕望,你父親祖母行兇,遠在你出生之前,說來也與你無關。
你這輩子還長,關注己身,切記謹言慎行,莫做於法不容的事。
我說這些不算晚吧?
你沒有做過不該做的事情,是吧?」
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深潭一般,馮游在這雙眼睛裡看到的不是好心勸解,而是審視與探尋,他仿佛在頃刻間跌入到了潭底,沉沉的水壓制住了呼吸,冰冷刺骨。
以至於,連一個「是」字,他都磕磕絆絆,十分勉強。
沈臨毓直起身,察覺到身後有一道視線,又轉過身去,對上了阿薇的目光。
「余姑娘有事想說?」他慢悠悠走上前。
阿薇稍稍斟酌,還是實話實說:「王爺,有沒有人說過,您有時說話也挺陰陽怪氣的。」
沈臨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