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臨毓的手指一彈劍身,錚錚之音迴蕩。
他笑了起來:「所以,元敬已經去大慈寺了。」
圓月高懸。
元敬這一趟匆忙,趕在城門關閉前回來。
「小的見了住持,據他所言,大慈寺從未經營香積錢。」
「大慈寺早前香火一般,求姻緣求子嗣輪不到他們那兒,平日清靜,反倒是得了些往生供奉,給先祖們求個安寧。」
「香火少,也就無心做香積錢,也就是兩年前,山洪毀寺,日子一下子難過了。」
「彼時有人尋上來,說是手頭有些銀錢,偏自家本事不多,想與寺里結緣,他出銀錢,寺里操辦香積錢,彼此分帳。那時寺廟急於重建,毀了的供奉也要續上,手頭實在太緊了,典座勸住持應下。」
「住持考慮過一陣,但後來京城衙門賑災,亦有不少官員捐銀、信眾資助,他們很快重新起來。難關過了,便也就拒了香積錢的事。」
說到這兒,沈臨毓和穆呈卿都有印象。
山洪不僅毀寺,還毀了山下村落,死了幾十百姓,聖上格外看重。
千步廊左右當時都捐了銀錢,多少不論,是個心意。
「可說了談香積錢的人姓甚名誰?」沈臨毓問。
「說是主家姓黃,」元敬答道,「幾次來跑腿的那人圓臉、蒜頭鼻、嘴巴這邊有顆痣,眼神一般,看東西總眯著。」
穆呈卿倒吸了一口氣,嘀咕道:「怎麼聽著有點熟悉?」
再仔細一想,他一拍桌:「不就是那姓史的混帳嘛!」
第95章 勞煩送一份給王爺(五千大章求月票)
堂內明亮。
史蒙子披頭散髮地被兩個衙役從詔獄架了回來,直接扔到了冰冷的地磚上。
他出生低微,家中行三,從前就叫作史老三。
後來,小打小鬧著發了家,為人沒有旁的喜好,就愛賺銀錢,叫人笑話說「吃酒的是酒蒙子,你就是個錢蒙子」。
笑話傳開,他就被稱呼為史蒙子。
他對這諢名格外滿意,乾脆不要那史老三的名字,去衙門裡把自己的戶頭改了,自此就叫史蒙子。
史蒙子一個子錢家,這麼多年放錢收錢,手裡也養了些人。
這等營生,不可能沒有糾紛,順天府公堂也進過幾次,卻是頭一回被提來鎮撫司衙門。
問的,卻是三十年前的舊事。
這他哪裡能記得?
再說,真記得也不能說呀。
本以為打個哈哈、塞些銀錢,這事兒就過去了,沒想到這回截然不同,那問話的直接就把他扔進大牢里,叫他好好回想。
他回想了什麼?
他被那群衙役小吏吊起來,好生招呼了一番。
本以為這一晚上難捱了,沒想到又被提了回來。
史蒙子半眯著眼打量堂上的人。
公堂盡頭擺了張長案,案桌後的太師椅上坐了一人。
那人靠著椅背、坐姿隨意,紅衣烏冠,是這鎮撫司官服的顏色,但仔細看去,前頭有補子,衣料在油燈下浮現淡淡光澤、應是上頭有暗紋,一瞧就是這衙門裡打頭的人物。
而且,看著年紀很輕,雖是立冠,卻又不到二十。
他就坐在那兒,手裡拿著把長劍,像別人把玩茶玩、揉手核桃一般,他在玩劍。
堂前站了另一人,正是此前審問他的那個。
史蒙子聽衙役稱呼他為「副使」。
那副使就是穆呈卿。
他瞥了眼趴坐在地上的史蒙子,問衙役道:「沒把人打壞吧?」
「哪兒能?」衙役答道,「招呼了幾下而已,沒有您的吩咐都不曾用刑。」
史蒙子臉色慘白。
他痛得嗷嗷叫,卻連「刑」都算不上?
好像也對,他沒有傷筋也沒有動骨,皮開了幾處,肉一點沒綻,說慘確實不慘。
穆呈卿點頭:「沒痛得答不了話就行。」
史蒙子一聽這話,忙哎呦兩聲:「您先前問的,小人當真不記得了,您要說三年前的帳,小人還能去庫中翻翻帳本,可那是三十年前,哪裡還能翻出來。」
「三年前的事能記得,兩年前的更加忘不了了吧?」穆呈卿問,「你和大慈寺商量過想做香積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