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意思?」陸駿看不懂。
陸念似沒有聽見一般,面上沒有一點鮮活情緒,默不作聲地擺好了十六隻,而後,她起身把這一碟餃子端去了靠牆的供桌上,放在了那瓷罐跟前。
陸駿瞪大了眼睛。
耳邊是大姐之前的那一聲「這是阿薇的命」。
他的喉頭滾了滾,低聲與桑氏道:「鎮命數的罐子,每日點香供瓜果點心,這不稀奇,但供餃子……」
桑氏也不懂,輕聲道:「大姑姐有大姑姐的講究,又不是什麼大事,照她的來就是了。」
定西侯的視線在陸念的背影和那瓷罐之間來回。
說不清道不明的,他就覺得阿念此刻很是悲痛,像是她的心被剮了個窟窿一般。
等待許久,見陸念遲遲沒有回座的意思,定西侯不由喚道:「阿念……」
「哎呀!」阿薇突然出了聲。
定西侯聞聲看她,就見阿薇已經夾了只餃子咬了一半。
阿薇轉過身子去,歡快地道:「母親,我一吃就吃到了帶糖塊的呢!」
愉悅的聲音里,陸念回過神來。
阿薇把那半隻餃子湊到陸念面前:「您看。」
陸念看了看露出糖塊的餃子餡,又看著阿薇眼睛裡燦然如星子似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也彎了眼睛。
「阿薇運氣好,」陸念身上的沉沉的情緒散開了,伸手撫著阿薇的臉頰,她道,「新的一年裡,定能心想事成,一切順利。」
阿薇笑盈盈地,扶了陸念坐下來,道:「我順利,您也順利,我們新的一年肯定紅紅火火。」
吉祥話掛在嘴上,再沒有誰問那碟供桌上的餃子。
只定西侯不自禁地又看了幾眼,再觀阿薇和阿念親熱地說著話,他暗暗想,阿薇真是個好孩子,知道怎麼讓阿念舒心。
這廂母女舒心,卻也有一席年夜飯,吃得渾身不得勁的。
太保府里。
岑太保多吃了兩盞酒。
他心情本就不虞,多吃了兩盞酒,對晚輩越發挑剔起來。
「大過年的,你喪著張臉給誰看?」岑太保質問岑瞻。
岑家人口多,爺們與女眷分了桌,岑瞻一直在喝悶酒,半醉不醉地,甚至沒有發現被祖父問話的是他。
長兄岑瞳悄悄踢了他一腳,岑瞻才醒了神,脫口道:「我掛念琅姐,薛家那兒……」
「你是在指責我不夠盡心嗎?」岑太保火氣冒上來了,「能救薛文遠、我會不救?光要保下薛家其他人,你知道我要費多少力氣?
岑琅要當尼姑,讓她去當!年後尋個庵堂送她進去,誰都不許勸!
尤其是你,阿瞻,要不是你替阿妍辦了那蠢事,薛文遠何至於落到今日這地步!」
岑瞻被罵得酒氣散了大半,愣住了。
太保夫人見狀,忙隔著桌子勸道:「大過年的,阿瞻,趕緊敬你祖父一杯。」
岑瞻依言要倒酒,被岑太保拒了。
「不喝了,」他起身,道,「老夫吃完了。」
岑太保往外頭走,岑睦立刻跟著起身,與長輩們告罪道:「我扶一扶祖父。」
太保夫人的臉色陰沉下來。
她不敢怪丈夫什麼,對岑睦這個見縫插針的庶孫,偏過頭不理會。
這年夜飯,菜色再是富貴豐盛,也是吃不下去了!
莊子上,李嬤嬤正伺候岑氏用飯。
一主一仆,菜色簡單到稱不上年夜飯。
岑氏陰鬱地看著她。
李嬤嬤的手不受控制地發抖。
自那日把一切都說出來後,她被關了起來,雖失了自由,但起碼不用再日夜受折磨,精神倒是慢慢好轉了些。
沒想到,前幾日又被送來了莊子上,她來了後,原本看顧岑氏的人就不再經手了,只在廂房那兒做看守。
岑氏倒沒有磋磨她,也沒有罵她「叛徒」,但李嬤嬤心裡發虛。
食不知味。
半晌,岑氏問她:「背叛我的滋味如何?」
李嬤嬤不敢吱聲。
岑氏又道:「你把我賣了,不還是得在我跟前晃悠?看看,也沒叫你自此海闊天空。所以,滋味如何?」
李嬤嬤顫聲道:「您知道的,奴婢實在是扛不住了才會……奴婢害怕……」
「你怕什麼?世上難道還有鬼?」岑氏嗤笑一聲,「活人比死人可怕得多。」
李嬤嬤垂頭。
「我活著,有人怕我,我要真死了,就一點不叫人害怕了,」岑氏斜乜著她,「你說,那個人是誰?」
李嬤嬤頭皮發麻,無措極了,可岑氏堅持要一個答案,她不得不從牙關里逼出來「太保」兩字。
岑氏聽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