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臨毓勾了勾唇。
永慶帝的想法是「讓岑文淵有個善終」,但這個善終不會包含抬舉他的孫子。
可這一點,沈臨毓知道,岑太保應是不知道。
「真論真才實學,考生中人才濟濟,岑睦未必能得頭甲,」沈臨毓的手指下意識地點著案面,道,「而以岑太保的性子,若是二甲甚至三甲,恐怕不會滿意。
岑睦下場,岑太保迴避,此次不任主考,主考是大學士費大人,另點五位副考,以及十二位同考官,我看著也沒有哪位考官真敢透題給他。
但你看看這位同考官,阮定,永慶二十九年的進士。
你再想想,如果馮正彬沒有死,他一個禮部侍郎,這次或許會是副考官。」
穆呈卿吸了口氣,問:「可你也說了,沒人敢漏題,馮正彬難道敢漏題給岑睦?他那人畜牲歸畜牲,看著也不是個蠢到極致的。」
沈臨毓梳理著思緒,繼續往下說:「我們先前查不下去應當是方向錯了。頭甲的確是聖上來定奪,誰說都不好使,但聖上的喜好是可以揣度的。」
穆呈卿聞言臉色一僵,看向緊閉著的大門:「這話不興說。」
「這話是真話,」沈臨毓膽大,繼續道,「岑太保不當主考,但聖上每一次殿試會出什麼題目,點頭甲又是什麼喜好,岑太保伴君多年,怎麼說也能猜個七八成。
且聖上好姿容,他不會點模樣拿不出手的頭甲,他就愛聽百姓們夸走馬遊街的三人文貌雙全。
你不也說了嗎?曾經三甲里點出了個探花郎。」
穆呈卿:……
「你是想夸岑睦模樣不俗?」他揶揄了句,在沈臨毓冷冷的眼神里還是端正起來,清了清嗓子,「要我說,以岑睦的水平,便是不想辦法在春試上抬他一把,他此番折戟,最多再兩屆也能中,除非他運氣也很差、次次抽臭號。」
「岑太保的年紀,他還能堅持幾年?」沈臨毓一針見血點出來,「所以這一次岑睦若不中,三年之後或許就被動了。
想辦法先把人抬進殿試,再把其他才貌雙全的卡下去。
這麼多詩會文會,誰有本事誰沒有,夠看個清楚了。」
穆呈卿恍然大悟,拍了下扶手:「所以副考、甚至同考官就足夠用了,完全不用去拉攏什麼主考。
科舉舞弊,不是要保誰中,而是讓誰不中,落榜太正常了,幾千人取百人,考不上也不會有人多想。
辦事的人少負擔,輕易不露餡,才會有人上這條船。
二十九年的科舉是一次嘗試,積攢經驗,說到底還是為了岑睦開路。」
方向對了,思路一下子清晰極了。
穆呈卿激動地道:「考前就能生事,水土不服、醉酒無狀等等弄下一批,考場上再弄掉幾個,魏思遠或許就是那個例子,再有漏網之魚,準備殿試的時候再努努力,等進宮了,還有御前失儀,想收拾人,辦法多得很!」
第113章 成昭郡王他屬狗的嗎?(五千大章)
讓沒有真才實學的人金榜題名,太難了。
想方設法地泄題,也太難了。
為此,在之前的幾個月里,沈臨毓和穆呈卿甚至查閱了那年春試保留下來的案卷,將考生的墨卷、硃卷一一對應,防的就是有人買通了謄抄官。
謄抄官認出了字跡或是其他記號,在謄抄墨卷時,改掉錯誤的答案,最後送到考官手中的硃卷就成了正確的了。
可他們愣是沒有在這兩套卷子上發現問題。
「真謹慎啊!」穆呈卿感嘆道,「舞弊的時候,愣是沒有動墨卷硃卷。要是動過,哪怕我們此前想反了,看到那好好的墨卷被抄成亂七八糟的硃卷,我們也就想轉過來了,而不是那麼久都徒勞無功。」
沈臨毓道:「確實稱得上謹慎。案卷保留下來就是鐵證如山,就算岑太保有這個膽子,底下的謄抄官可不會背這等危險。
想讓考官們合作,只能是最不起眼的行方便,大家安安全全把事情做了,沒有後患,才會應承下來。」
穆呈卿頷首,又道:「既然有個方向,現在怎麼查?」
沈臨毓坐下來。
慢慢飲了一盞茶,沉思許久。
穆呈卿見狀也不催他,只等他整理思緒。
良久,沈臨毓一條條往下列。
「從考前入手查,人數太多,反而累贅,我們反著來,從殿試倒查。」
「有沒有誰御前失儀,有誰在會試和殿試上成績相差極大,有沒有本該參加殿試但因故沒有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