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娘子「噯」了聲,又道:「那您去樓上雅間坐吧,還是前回那間,姑娘空了、我就同她說。」
「不用,」沈臨毓拒絕了,目光向著那處,語氣聽不出情緒,「我就在這裡等,以防萬一。醉酒的人容易失態,他畢竟是岑太保的孫子,你們輕著重著都惹麻煩,我來動手,岑太保不敢隨便找我麻煩。」
翁娘子先前守著就是這意思。
既然郡王這麼說了,她從善如流,從廚房搬了把杌子來。
沈臨毓便在廊下坐著。
他也不乾等著,取下了腰間的佩劍,長劍出鞘,銀月映照下、劍身熠熠。
一手握劍,一手拿著帕子,他慢條斯理地擦拭。
明亮的劍身映出沉斂的眉眼,專注又清冷,只有時不時地抬起眼帘注視那屋子狀況時,眼底的冷意才會稍許淡下去,只留下沉靜。
也就是在這樣的沉靜里,沈臨毓注意到余姑娘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氣定神閒。
裡頭不知道說到了什麼,余姑娘的身子繃得很緊。
她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憤怒。
與上次他說錯話時、被余姑娘甩臉色的氣截然不同,現在這種憤怒波瀾壯闊,骨子裡壓都快壓不住了。
見狀,沈臨毓的手指不由地失了下力道。
劍身低鳴。
他回過神來,夾住長劍,止住了它的龍吟之聲,而後下意識看了過去。
四目相對。
沈臨毓看到余姑娘的肩膀稍稍舒緩了些。
他以口型稱了聲「抱歉」,把長劍收回了劍鞘。
阿薇早就留意到沈臨毓來了。
岑睦醉後話很多,幾乎是問什麼就答什麼,說出來的話讓本就對事情有所預期的阿薇都氣得發悶。
剛才那聲劍鳴把她從怒火中拖了出來,同時,也讓她鬆了一口氣。
真出了變故,總能多個助力。
雖然八成用不著,但這就像是備席面時多預留的那一桌菜,有這一份在,客人多了也不會手忙腳亂。
阿薇又定了定心神,問岑睦道:「所以是彭家算計了公子?」
「可不是!」岑睦拍了下桌板,「說好了你情我願的事,他家卻想倒打一耙,簡直莫名其妙!」
第116章 這就是惡有惡報!(兩更合一)
燈花啪的一聲響。
阿薇拿剪子撥了撥燈芯,低垂的眼眸里映著跳動的火光。
「倒打一耙?」她的聲音裡帶著好奇與關心,「你讓那家人給打著了嗎?」
岑睦扶了下發脹的腦袋。
他自認為喝得不算多,但人卻有些暈暈沉沉的。
喝了酒的身子發燙,燒得他皮膚微紅,且管不住嘴。
「我和彭祿身份有別,起先並不熟悉,但這不是因為我看不起出身不如我的,而是他們與我相處,各有各的不自在。」
「要麼自卑束手束腳,要麼另有目的的討好,大家君子之交,過得去就好。」
「彭祿在那些人之間與眾不同,他年長我好幾歲,功課不錯,待人接物不叫人討厭,他主動與我示好,我才與他往來。」
「我還去他家拜訪,每次登門都是各色禮物,從沒有空手去的時候,他們起先也熱情,後來彭祿春闈著涼、落榜,我還去探望過他,又給他請大夫。」
「他說自己運氣差,又說若是我下場考試定不會遇到像他這樣的困境,這話其實沒有錯。」
「進貢院要查驗文書,名字出身都在上頭,我身為太保之孫不可能受人為難,可這不是我的錯,余姑娘你說,會投胎是我們這種人的錯嗎?」
「再說,科舉夠公平了,才有那麼多普通學子一步步往上爬,就像我祖父,他當年也沒有什麼家世可言,靠著自己在科舉中殺出來,幾十年後托舉全家人。」
「彭祿學問不差,雖然折戟,但再考就是了,他金榜題名,他的兒孫不也受益嗎?」
「你看,我對彭祿算是盡了同窗的心了!」
「後來他來尋我,說感激我開導他,請我去家中吃酒,我提著酒菜高高興興去了。我那日喝得有點多,彭祿說他妹妹也要感謝我、與我敬酒,我自不好拂了姑娘家的面子。」
「這難道不是你情我願?我沒有硬來,彭芸自己貼上來,她要不願意,她母親兄長就在隔壁,她怎麼不喊不叫?」
「彭家就這麼一院子,有什麼動靜一清二楚,我和彭芸做什麼,另兩個也不是聾子,他們根本沒有來攔,第二天我離開時彭祿還送了我。」
「那之後,我好一陣沒有去彭家,彭祿帶話說彭芸惦記我,可我實在沒空,我給了他一大把銀錢,讓他給家裡買些好吃的,再給彭芸買個珠串鐲子什麼的。」
「哪知道秋天時,彭祿說他妹妹在家要死要活的,說我始亂終棄,她還有了身孕,問我何時迎她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