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陸致。
他明日書院休沐,今日下午就放了假。
前腳剛進定西侯府大門,後腳就被聞嬤嬤遣的人帶話讓來廣客來,陸致當即就來了。
兩廂照面,陸致看到沈臨毓,原本輕鬆的神態一下子緊繃起來,恭恭敬敬行禮:「王爺」。
沈臨毓挑了挑眉:「你表姐在廚房。」
陸致應了聲,隔窗往裡頭喚了聲。
阿薇沖他示意:「不曉得先給我母親問了安?」
陸致知道。
他只是一時沒有看到人,還以為姑母同往常一樣在前頭二樓雅間裡,沒想到頭一轉就見人從那小屋子裡出來。
陸致忙過去,喚了聲「姑母」,又看到了章振禮。
他不認得章振禮,只從對方的衣著姿態來判斷,是個當官的,出身也不差。
陸致等著陸念向他介紹一句,他也好依禮數問安,沒想到陸念像是壓根不記得這兒還有個外人,只拎著陸致說話。
「還行,今日有好好回府,沒有出去胡鬧。」陸念道。
陸致訕笑:「姑母,我改邪歸正了。」
「知道改邪歸正就好,」陸念靠著柱子,站得歪歪斜斜,雙手抱胸,「還是阿薇有本事,十幾歲時打得夠痛、就還能掰回來。
你爹那混帳樣子,我早些年再打得狠些,現在說不定還能像點話。
我就是下手太輕了,得那麼個好賴不分、親疏不明的弟弟,算我活該。」
陸致一張小臉又白又紅。
姑母還是姑母,素來就是這麼說話。
陸致習慣了,也不至於挨這麼兩句就逆反,他就是臊得慌。
這裡還有外人在!
只成昭郡王就罷了,王爺親眼見過他被表姐拎著雞提著刀教訓,陸致的臉早丟盡了。
但這兒還有個他都不認識的人。
姑母不止罵他,還罵他父親……
一時間,陸致也不知道是該為了父親挽回幾句,還是該提醒姑母,外人在場,自家人要罵回去關起門來罵。
陸致那雙眼睛圓溜溜地直往章振禮身上瞟,苦哈哈向陸念求饒:「姑母……」
陸念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一副這才想起還有這麼一人的模樣,但她也不在意:「沒事兒,誰還沒有個廢物弟弟呢?他家弟弟也一樣是個沒用的。」
章振禮:……
見他沉默,陸念甚至又反問了一句:「難道不是?」
章振禮輕咳了一聲,不是很想參與這個話題。
甚至,他有些意外,先前還在說字帖的事,怎得那麼快又罵起了弟弟。
橫叉一招,章振禮一時分不清陸念到底是故意準備的,還是話趕話就趕上來,什麼是刻意,什麼是目的……
陸念依舊不屑章振禮的答案。
她自說自話已然出神入化。
「確實有些不一樣。」
「我那是胞弟,我怎麼罵都不為過,想打了打一頓,全看我心情。」
「你那是堂弟,你又受他父母養育成人,有什麼都不好當面罵,更別說打了。」
「但廢物就是廢物。」
「打不打、罵不罵,也還是廢物。」
「堂弟廢物,了不起不管了;胞弟廢物,我不管還給我添堵。」
「怎麼就他會投胎,托生在我母親肚子裡?」
「嘖!」
章振禮聽陸念在那兒罵弟弟,罵得陸致的腦袋越來越低。
直到阿薇端了食盤、送了涼菜擺桌,陸念才不罵了,轉身往前頭去了。
小屋子裡開了席。
一壺酒,幾樣小菜,熱菜又緊著上來。
沈臨毓吃了口酒,道:「陸夫人說話素來直接,對陸世子又多有意見,章大人受的是無妄之災。」
章振禮笑了下,用了句這種事情上最穩當的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陸夫人有陸夫人的不容易。」
沈臨毓卻沒有輕易放過,反而追著問了句:「哦?章大人的經,哪裡難念了?」
章振禮抿著酒的唇線抿緊了下。
今晚儘是這般我行我素之人。
是了,陸夫人名聲在外,但郡王爺也不遑多讓,論起不羈隨性來,這位也是千步廊里有名的。
換了其他人,合該打個哈哈略過的話題,偏王爺就刨根問底起來。
章振禮不想答。
不然,他一張口怕也要被陸念那叨叨的嘴帶出一聲「廢物弟弟」來。
暗暗吐出一口濁氣。
投胎,還真是種本事。
院子裡,阿薇拌了碗涼麵給陸致。
陸致端著碗大口吃,吃完了問:「那位大人是誰?」
「安國公的侄兒、大理寺少卿章大人,」阿薇說完,壓著聲音又叮囑道,「不是善茬,你離他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