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薇抬手與他添了茶。
女子生產是鬼門關。
阿薇可以睜眼說瞎話,哄騙章瑛說什麼「夫人的姨娘泉下有知一定會高興您被父親嫡母照顧得很好」這種騙鬼的話,但她不可能這般和沈臨毓說。
因為王爺的生母不是因為母愛而期盼孩子,孩子是她的棋子。
只是,執棋的人沒有撐下來。
棋盤摔裂,空餘那顆棋子茫然四顧。
好在還有先皇后,心善也好,責任也罷,她沒有不管襁褓中的嬰兒,好好照顧了一年。
「我還是會謝謝她,」沈臨毓深吸了一口氣,讓整個人看起來輕鬆些,「她生了我,讓我能成為長公主與駙馬的兒子。」
父母關愛,從他記事起,他就都得到了。
至於生父的那些……
阿薇姑娘說得很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賜死是,賦生也是。
皇權面前,便是皇子,也與其他人沒有任何不同。
「我感激先皇后,」沈臨毓補了一句,「亦十分敬重大哥。」
這句話落腳在何處,阿薇心知肚明。
說完了這事,沈臨毓又問了起來:「你懷疑章夫人的姨娘死因不尋常?」
「十之八九。」阿薇道。
沈臨毓仔細想了想安國公府的狀況,坦言道:「不是誰都能豁得出去的,那位章夫人……」
他斟酌了下用詞,又道:「她看著是趨利的,嫡母是她的利。」
「王爺說得沒錯,」阿薇笑了下,「正因為她趨利,她一定會鬧起來。」
沈臨毓訝異,復也道:「看來阿薇姑娘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內情。」
「不是我故弄玄虛,」阿薇道,「暫且還只是個猜測,若猜得准了,便是好大一出熱鬧。」
沈臨毓見她興致勃勃,不由也笑了:「那我便等著看熱鬧了。」
另一廂。
章瑛心不在焉地回到了安國公府。
才下馬車,便有嬤嬤迎上來,說是安國公夫人尋她,章瑛只好過去。
「你去哪裡了?」安國公夫人一見她就笑了起來,「出門也不與我說一聲,怎得,我還會攔著你出去不成?」
章瑛擠出笑容來:「就出去轉了轉。」
安國公夫人眼中笑意散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一會兒,問:「遇著什麼為難事了?怎麼心事重重的?還是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
「不是的,」章瑛急忙攔住了安國公夫人,免得她去叫人來問話,她也不可能瞞過母親,只好道,「我去了一趟廣客來。」
安國公夫人臉色一沉:「你去找陸念了?那瘋子胡說八道什麼了?你這孩子心眼實,可別聽她那些瘋話!」
章瑛訕訕。
她已經聽了,也忘不掉了。
都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可陸念母女兩人這般明確的陽謀,她還是中招了。
知道,卻化解不了。
「聽她罵她繼母,」章瑛絞盡腦汁編造起來,「罵爹罵弟弟。」
安國公夫人將信將疑。
那些的確是陸念會做的事,但要說陸念就只罵了這麼三,她又不太信。
「她說,聖上講究孝心,所以和長公主一起為皇太后冥壽準備水陸道場,」章瑛說得很慢,儘量讓自己能多想些話出來,「聖上如此,臣子們自然也是如此。
要不是揪著那個『孝』字,去年定西侯府也不會操辦前頭那位侯夫人的三十年忌,陸念當時還在往回趕的路上,但她有個同胞弟弟,府里就得辦。
若是不辦,回頭被人參一本,定西侯也得倒霉。」
安國公夫人點了點頭:「這是個道理。」
章瑛略鬆了一口氣,又往下說:「下月便是中元,我想、要不要給我姨娘也念念經……」
話才出口,她就看到安國公夫人的臉沉了下來,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
可章瑛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主要是,岑家出事,阿淼怎麼也該給他祖父、父親上個香。
一時也摸不准聖上有沒有消氣,辦得過了,擔心觸怒聖上,可真不辦,萬一有人尋事參本,我們也不占理。
還是借著我給姨娘燒紙的由頭,讓阿淼給岑家拜一拜,真有人尋事時,我們多個說辭……」
安國公夫人繃著臉,一股子氣憋在心窩。
她想反對,可又不好說章瑛的提議有多大的錯誤,只能不上不下架著,應了憋屈,不應又沒有道理。
這叫什麼事!
章瑛把安國公夫人的反應看在眼中,鼓起勇氣又道:「我自小起就很少給她上香……」
「小孩子家家的敬什麼香!」安國公夫人忍不住啐道,「容易衝撞!」
章瑛垂眸。
是的。
從小時起,母親就是這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