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客為主的陸念自得得很,還問跟著應聆來的嬤嬤丫鬟們。
「你們說,皇子妃是不是總自己擰勁了?」
「你們都勸著些呀,自己與自己生氣那不值當了,是不是啊?」
這話讓人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阿薇忍笑聽到這,才上前來與應聆問安,又笑著道:「母親真是,您站廳里,皇子妃從外頭進來,背著光呢,豈不是看著粉就不勻、氣色不好?您讓皇子妃先入座,換個光線,您再看看。」
陸念恍然大悟,客客氣氣「請」人入座:「不管怎麼說,顯老都不好,女人還是精神足、容光煥發為好。」
應聆坐得端端正正,鳳眼瞪了今日與她梳妝的丫鬟一眼,這才應對起陸念來。
「陸家姐姐這般講究,莫非還真起了再嫁的心思?說來你先前與章大人的傳言,我就聽不懂了……」
「這話錯了,」陸念打斷了她,「再不再嫁的,也不礙著自己精神,對鏡一照,我自己看著高興可比誰誰看了歡喜更重要。
說來,我記得你幼時也是個摘花插鬢、愛美愛俏的,怎麼現在反而固步自封起來?
遠不及你小時候了呢!」
應聆接連被陸念懟,頓時也顧不上準備好的章法、步序,張口便是自認為最刺激對方的話題。
「說到幼時,我記得陸家姐姐與范家姐姐最是要好了,你往常不愛出門湊趣,但為了陪范家姐姐一道,也來宴席上露面,」應聆嘆了一聲,「當時都說她與金家公子結緣是一門好親事,沒想到成親才幾年,金家就出了事,連她也紅顏薄命……
你與她關係好,想來也是十分難過的吧?
便是我,偶爾想起范家姐姐的音容笑貌,也懷念可惜極了。」
阿薇向來愛聽母親舊事,但從五皇子妃口中說出來的,她著實沒什麼興趣。
這人不善!
不過,下帖子的時候,她和陸念就知道避不開這個話題,大抵會聽到些什麼,心裡也有數。
有備而來的陸念聞言,甚至跟著哀嘆兩聲:「要不然怎麼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呢?」
應聆一愣。
陸念又道:「你看我那心狠手辣的繼母,一輩子惡事沒少做,讓她活到了快半百。
要不是遇著我這個更惡的,想來她七老八十不在話下,四世同堂、甚至努努力,五世同堂可能也等得到。
我要不惡,我也活不到現在,不是死在岑氏手裡,就是死在撞鬼一樣的婆家了。
也就是我們阿妤人好,良善人,才……」
說著,陸念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應聆吃驚於她的裝模作樣,或者說,她沒有想到,記憶里那個橫衝直撞的陸念,竟然也會裝模作樣了!
但陸念不止會裝模作樣,她橫衝直撞的本事依舊沒有丟下。
「但皇子妃你,」帕子抵在了眼下,虛虛按著,露出來的鳳眼沒有一點晶瑩,烏黑的眸子深邃又銳利,陸念直直看著應聆,「你幼年尋阿妤麻煩,長大了還尋她麻煩,現在阿妤走了這麼些年,你也是近三十的年紀了,有兒有女的,該給阿妤賠禮道歉了吧?」
應聆本就難看的臉色霎時黑沉下來,怒沖沖道:「你!」
陸念面不改色:「我說句明白話,當年比起你一個小不點,我更看不上你那幾個姐姐。」
「別家都是做兄姐的護著小的,你家倒是相反,拿年幼的你做武器去砍東刺西。」
「都說打虎親兄弟,你家呢?她們不止自己不衝鋒陷陣,還讓你去入虎穴,好等著占便宜。」
「別說什麼五六歲的孩子不講究臉面、名聲,我就是個例子,我母親被害後我就沒有一個好名聲了,一年受累,年年受累。」
「你能從那些名聲里爬起來、得今日風光,不說辛不辛苦,總歸運氣不差,但不能因為你運氣好,就忘了當初其實你是被坑了的。」
「阿妤難堪,她們看樂子,你挨罵了,就是『小孩子能聽懂什麼話』,『妹妹不聽勸』。」
「但這些招數,也就是你小時候才好使,長大了,不是無辜又不懂事的小孩了,就沒有用了。」
「所以後來她們慢慢都不帶著你了吧?」
「不過,我意外的是,別家長大的都清明了,怎麼你事到如今還在犯傻?」
「你別忘了,你現在比她們都矜貴多了,皇子妃、一言一行皇家顏面,你要做出什麼不得體的事,丟的是五皇子的臉。」
應聆:……
她現在最想做的不得體的事,就是把陸念趕出去!
可她又的確不是當年不知事的年紀了,火氣上頭趕人,只會正中陸念下懷。
更何況……
這幾年,應聆與幾位姐姐之間,確實有心結與矛盾。
從前在閨中時埋下的大大小小不滿與意見,並沒有隨著各自嫁人而隨風散去,反倒是在婆家不同人遇著不同事,處境不同、委屈不同而愈發不能相互理解,一兩個月才見著一回的人,回回都要鬧個臭臉。
陸念說話,從不看人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