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個頭不高,但打小跟著她父親練武,一拳頭砸樹上、能砸下來三四個果子,一年到頭都不生病,結果卻……」
敬文伯坐起身來,夫妻多年,他知她心結。
他道:「不該和阿嫻定親的。」
阿嫻就是敬文伯夫人的內侄女。
「怪我病急亂投醫。」敬文伯夫人的眼眶在黑夜裡通紅一片。
接連「克」死兩位,周沅說親自然有困難,甚至還有人彎著繞著讓她放棄小兒子。
敬文伯夫人彼時「年輕氣盛」,一心要為兒子洗脫「罪名」,回娘家去商量了一番,定下了侄女兒。
親上加親,且知根知底。
阿嫻人不如其名,鬧起來爬樹上房,能耐得很。
可就是這麼能耐的野姑娘,小定後也病倒了,沒多久……
嫂嫂在白事上幾乎哭得厥過去,衝上來要和她拼命,一遍遍喊著「我當時就不同意、當時就不同意!」
父母兄長都沒有為難她,可她內疚啊!
再相信自己的兒子不「克妻」,面對著白綢白蠟燭,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後來,不止是阿沅心灰意冷了,連敬文伯夫人自己也冷了。
京中風言風語越來越重,尤其是文壽伯府和應聆那「異軍突起」的好名聲,顯得他們周家可笑又可惡。
「一連克三個,難說不是報應。」
「他家善堂是不是有問題?定是虧心事做多了,才會辦善堂。」
「可憐人家好姑娘,全被害了。」
「哎,命不夠硬,擋不住煞,文壽伯府就厲害了……」
「難怪不管不顧要反悔,原來如此,他家小五是個有福氣的。」
「一看就是大富大貴的命。」
「是了,好像還有高僧批了命是吧?」
明明已經那麼多年了,可那些流言蜚語纏繞在敬文伯夫人耳邊,仿佛昨日一般。
嘀嘀咕咕的長舌話語之中,有一道清冽又堅定的聲音。
那是阿薇丫頭的聲音。
「自己努力的時候,不該把不相干的人卷進來。」
是啊。
是啊!
文壽伯府自己往上爬的時候,為什麼要拖上阿沅,為什麼還要卷上阿嫻。
阿嫻的命,怎麼就不夠硬了?怎麼就不富貴了?
阿嫻那飽滿的額頭,圓潤的耳垂,全是相師們口中大富大貴的模樣啊!
頭一次定了親的那伯府么女,後來那位武官之女,又有哪個不是看一眼就讓人歡喜的「有福之相」!
「我心裡憋得慌,」敬文伯夫人忍著哭聲,道,「明明都是好孩子,她們是,我們阿沅也是。阿嫻沒了,我和娘家那兒也……」
時間淡化了悲傷,但時間洗不去傷痕。
誰都不會再掛在嘴邊,但愧疚傷心難過等等情緒夾雜在一起,成了尷尬與疏離,再也無法心貼著心。
她都不知道如何與父母兄嫂相處了。
「我母親、我母親她……」敬文伯夫人最終還是哭了出來,「她臨終前迷迷糊糊念的都是阿嫻!」
敬文伯一下又一下拍著她的胳膊:「不能怪誰,就是……」
生死有命。
「再踩著阿沅和阿嫻他們,人家也已經是五皇子妃了,」敬文伯道,「陸家表丫頭說那些話的緣由,你心裡也有數。
這些往事對她不一定有用,但對我們敬文伯府,走錯一步,肅寧伯府、忠勤伯府就是前車之鑑。
我再退一步說,哪怕真賭對了,上了這船,又能證明什麼呢?
只能說文壽伯府不地道,不擇手段,但阿嫻她們的病故,不能算在文壽伯府頭上……」
話音一落,不止敬文伯自己頓住了,敬文伯夫人也忘了呼吸。
這是他們從前從未想過的事。
本分又規矩的人,又沒有深仇大恨,誰會往那頭想呢?
可是,這一年裡、讓人目瞪口呆的「兇案」還少嗎?
岑氏毒殺定西侯夫人,殺了原先的未婚夫。
馮正彬殺了懷孕的髮妻。
岑文淵殺了庶孫的同窗……
這些,在之前誰能想到?哪一樁又不是個意外、病故?
那麼,會不會他們認定的病故也會是……
翌日上午,阿薇見到了替桑氏來遞消息的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