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反問道:「他殺安國公府,像個心軟的?」
不像。
他們兩人都知道不像。
因此愈發搞不懂,他們的父皇到底是怎麼一個想法。
「臨毓八成也沒弄懂,」李崇笑了下,他長得文質彬彬,笑容便給人一種親近之感,只是此時的這個笑容沒有春風拂面的溫柔,反倒是閃過凜冽的倒春寒,便是寒意立刻散去,還是叫人不敢感受春日的暖意,「所以他才又是開棺,又是讓陸家母女接觸阿聆。」
這是明晃晃的針對。
越了解沈臨毓,越看得分明。
前幾年成昭郡王不羈歸不羈,但對著幾位「表兄」還是會收斂一些,近來一反常態,直接鋒芒畢露。
言語行事上,幾乎算是「恃寵而驕」、「橫著走」了。
或許有些人當真橫一步、再橫一步,就走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似岑文淵一樣,憑藉著曾經的救駕之功,觸及了父皇的底線。
但李崇知道,沈臨毓不是那種人。
他橫的每一步都是試探。
他比誰都清楚,自己走的路險不險。
所以,想坐等沈臨毓被縱得自滿自大、丟了分寸,直至父皇厭惡捨棄,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那之前,沈臨毓就會先鬧得他們不得安生。
李巍往前探了探身子,低聲問:「他怎麼就盯上你了?你也沒做什麼顯眼的是吧?岑太保、安國公以及其他落在臨毓手裡的人,他們根本不知道當初內情,供不到五哥你頭上。」
「他盯上我了?」李崇反問一句,「我看他是平等地在盯所有人,只是恰好與阿聆有舊。他們若是有名正言順接觸八弟妹的機會,只怕現在陸家母女是在你府上吃茶。」
李巍訕訕,關心道:「五嫂沒問題吧?我是說,敬文伯府開棺,不會真把五嫂牽扯進去吧?」
李崇抿了下唇。
李巍又道:「按說真有事也是文壽伯府有事,和五哥你也沒什麼關係,又不是你讓文壽伯府發癲的。
父皇真問起來了,也是問責文壽伯府,臨毓指不定還能好心好意給五哥你說幾句話。
但他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遲早是要……」
「他沒有證據,」李崇打斷了李巍的話,「他但凡手上有一丁半點能讓他在朝堂上冠冕堂皇的證據,他連我都敢抄。」
聞言,李巍著急了:「那你由著他?真等那刀砍下來?」
李崇沖他搖了搖頭:「父皇不蠢。」
沈臨毓在試探那條線,李崇又何嘗不想知道線在哪兒?
十年前他能取勝,十年後,他可不敢說自己還能生搬硬套著再來一次。
李巍又把酒滿上了。
手指摩挲著盞沿,李巍暗暗想,看吧,五哥還在猶豫。
李崇喝完了手中這盞,沒有再讓添,直接就把酒盞覆了過來。
「都說無巧不成書,」他掀起眼皮子,極其鎮定、又極其平和地看著李巍,淡淡道,「我很同情周沅和敬文伯府,但生死有命,他的三位未婚妻未必不是因病去世。
八弟,你別說的好像她們真是被害了似的。」
李巍聽了一愣,復又問:「那仵作不是說很像中毒嗎?」
「既知道背後有臨毓在推,這中毒之說能信幾分?」李崇問,「我們剛才說了那麼多,你其他的都看得透徹,怎麼在這處一葉障目?
一來許是病故,二來便是中毒、也不就是你五嫂害的。
你別自己繞進去了,先給定了罪。
謹言慎行,沒得給你五嫂惹不相干的口舌是非。」
李巍放下了酒盞,斂眉低頭。
垂在桌上的手不由重重攥了下,又鬆開。
他聽出來了,李崇在點他。
李崇曉得他的推波助瀾,李崇也不是全然信任他。
有保留,有謀算,有想法。
誰不是呢?
皇家從來無親情,掏心掏肺的,誰有第二套心肺能在被人背刺後保命?
臨毓?
全心全意為廢太子出力的臨毓就是個怪胎!
當然了,還有一句話是「此一時、彼一時」。
他和李崇當年可算是「親密無間」、「攜手共進」。
那麼臨毓和李嶸呢?
也許有一日……
雖然,李巍想,他還真不樂意有那麼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