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剪子挨到胳膊上時,她本能一般把雙手抽了回來。
「啊——」
「呀!」
一個正剪布條,一個突然抽手,誰也沒有防備,剪子劃破了皮膚,鮮血立刻泌出來,血珠子滴落在錦被上。
應家四姐愣了下,看著染了血的剪子。
文壽伯世子見狀,把她推到一旁:「怎的這麼不小心?」
「我不知道,」應家四姐喃道,「母親突然動了一下……」
文壽伯夫人大口喘著氣,眼底映著鮮紅血跡,她一時間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都滾、你們都滾!」伯夫人喊道,「不用你們伺候!你們別來害我!」
應家三姐道:「母親,我們怎麼會害您呢?您的傷勢要緊,我先把血給您止住。」
文壽伯夫人怒視著他們:「都滾出去!」
應家四姐的臉色難看至極。
應家三姐勸不住母親,只得勸妹妹:「定是陸念那瘋子悄悄與母親說了什麼,真是挑撥離間的一把好手,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幾句話的工夫,就……
四妹別急,先讓母親緩一緩。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讓母親受傷的。
母親也是一時失了冷靜,等她平復下來,我們再慢慢說。」
應家四姐木著臉點了點頭,正欲放下剪子出去,就被長兄攔住了。
「太醫雖未明說,但顯然不信母親病情,」世子指了指伯夫人滿是血的手臂,「我去把太醫叫回來、給母親包紮一下,這樣總能信了吧?」
兄妹三人心有靈犀,頓時明白了該如何處置。
世子大步出門去,根本不管文壽伯夫人在他的背後大聲喊著「不許!」
而這喊叫聲很快就消失了。
應家三姐重新把帕子塞回了文壽伯夫人口中:「做樣子給太醫看的,您忍忍,再忍忍。」
文壽伯夫人深深品嘗到了什麼叫受制於人。
她拼命掙紮起來,可她反抗不了兩個女兒。
女兒們說著最溫和、最柔軟的話,卻讓她這位母親鮮血直流。
不止是胳膊上,她的心也在涌血。
她看著兒子把太醫請回來,看著女兒們紅著眼眶與太醫講述狀況。
「是陸夫人替母親捆上的,捆得太緊了,我們心疼母親,想替她稍稍鬆開些。」
「沒想到母親突然掙紮起來,還想奪剪子,爭搶間劃破了手。」
「她真是好一陣、壞一陣的。」
「剛剛看診時還跟個木人一樣不吵不鬧,哪知道毫無徵兆地鬧了。」
兩個女兒互相攙扶著,淚眼漣漣。
文壽伯夫人嗚嗚叫著,想與太醫說明,卻吐不出口中帕子。
血被擦拭掉,上了藥,仔細包好。
文壽伯夫人的心卻是死灰一樣了。
她是一個「瘋子」啊。
她以後再見外人時,是不是都要被捆住手腳、塞住嘴巴?
她還能與外人說話嗎?
還有人,願意相信她說的話嗎?
還是所有人,都只會聽她的兒子、女兒、丈夫的話,他們說什麼,她就是什麼了?
這當真可笑又荒唐!
她明明是一個健全的人,卻失去了與外人說話的機會,被兒女們擺作了偶人。
都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女啊!
她這一輩子,八個孩子,誰不夸一句多子多福!
「以後就等著享福吧!」
這曾經是文壽伯夫人最喜歡聽、也最信奉的話。
為此,她甚至忘了生養孩子是一件多麼辛苦的事情!
誠然府里不缺銀錢、不缺人手,但銀錢和人手不能代替她懷胎,代替她過鬼門關,代替她產後身體上的變化與痛苦。
她忽視了、淡忘了,但那些苦痛在這時候重新翻滾著,向她涌了過來。
陸念說的是對的。
文壽伯夫人內心無比清楚,陸念就是挑撥離間,聽陸念的話,全家都要完!
可清清楚楚擺在眼前的事實,讓她如何能「不聽」陸念的話呢?
如此下去,她遲早會真瘋了!
那時候,生不如死!當真生不如死!
淚水從她乾澀的眼眶裡滾滾而下,她模糊著淚眼看床前的兒女,只覺得他們各個陌生至極。
像五官可怖的妖魔鬼怪。=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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