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有力所不及之處,太遠了,看不到那些陰霾,因而更需要一雙眼睛去看到它,解決它。
三司衙門、鎮撫司等等,眼睛還是太少了。」
阿薇沒有急於質疑什麼,先聽沈臨毓說。
畢竟,不管郡王爺當時如何不贊同她讓岑睦「失蹤」了,也能體諒她的初衷,選擇與她站在一邊。
況且,王爺昨夜的將計就計,才是他在遇著「難事」時最直接的應對方式。
都是一路人,那聽了也就聽了。
沈臨毓說到這兒頓了頓,才嘆息著道:「這麼說也不全然對。
明亮的眼睛還是有的,就像阿薇姑娘你。
當時的你看到了,你沒有能耐替他們解決,又無法讓做事的人看到,所以才不夠。」
「是啊,」阿薇淡淡笑了下,虛虛指了下沈臨毓,「王爺手裡有鎮撫司,所以大部分事情,你看到了,你想解決,就能解決。
小部分事,王爺清楚我指的是什麼,你也迫不得已、和我一樣走華山。
王爺認為,論起對錯來,聖上對嗎?」
「就如我剛才說的,山高皇帝遠,地方上的一些事情是京城中力所不能及的,若缺少一雙明目,便會養出一群欺上瞞下的土皇帝,」沈臨毓一點都沒有迴避這個問題,又或者說,正是在面對被君恩沐浴的阿薇時,他才能說得這麼一針見血,「京城裡也一樣,看著是近在咫尺,但也有一葉障目和燈下黑。聖上需要有一雙明目,但在那之前,他要有一顆明心。」
沈臨毓說到這裡突然笑了下,笑容里,全是諷刺。
「巫蠱案是有人故意設計不假,有安國公這樣渾水摸魚、剷除異己的也不假,還有岑文淵那樣落井下石的。」
「但這些計策能成,歸根結底是聖上的心落在了『有罪』上。」
「他是一言九鼎的天子,沒有外戚、權臣虎視眈眈,強硬逼迫他,也沒有需要制衡之處,不得不棄車保帥。」
「他認定了大哥有罪,認定了所有維護大哥、支持大哥的人有罪。」
「陸夫人上次說得很在理,他對權力的追求勝過一切,當時,即便太師不為大哥奔走,事情結束之後,金家也會有其他麻煩纏上來。」
「直至今日,他都沒有為此後悔過。」
「好像還是有幾分懊悔的,當時殺人太兇了,血流成河,落在史書上,要被史家評一句殘暴。」
「他想要個好名聲,所以你看,他近些年收斂了,砍也不砍人全家了,倒是在章家這兒又犯了舊病。」
「如今回想起來,許是他更介意羽翼日漸豐滿的李崇等人,他下手越狠,李崇為了不重蹈大哥覆轍,就會越掙扎。」
「掙紮下、出各種昏招,鎮撫司便能借題發揮了。」
就如昨夜那場截殺一般。
李崇、李巍互生心眼,反倒給了沈臨毓一個好由頭。
「王爺的確了解聖上,」阿薇嘆道,「我前回就問過你,你說不會傻到把他當父親。
今日我再問一句,失去了明心的皇帝,會棄明投暗嗎?
你都能為了廢太子砍自己好幾刀,總不至於還寄望於廢太子和聖上摒棄前嫌、父慈子孝吧?」
阿薇的聲音不重,話題卻足夠沉。
沈臨毓原本還稍顯放鬆的坐姿變得端正。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阿薇,答道:「我的答案自然也與上一次一樣,我已經過了天真的年紀了。」
阿薇聽到這句,緊繃的情緒驟然鬆弛下來。
清早上陸念說她「生氣」,阿薇自認為並沒有,更多的還是「不暢快」。
但現在,這種不暢快散開了。
「那就好,」阿薇道,「也免得太子白心疼你這些傷。」
按說,這話題該在此處終結了。
阿薇想著,起身撤桌,再重新泡一壺茶,她剛剛說了那麼多話,嘴也幹了。
只是不成想,她才起身就聽到了沈臨毓的聲音。
沈臨毓在問她:「那你會心疼嗎?」
阿薇端碗的動作一停,抬起眼看過去,面無表情的。
沈臨毓被她這麼一瞧,沒來由就是心虛。
這個問題的確不怎麼好。
不像在討關心,反而像是挑釁。
於是他趕緊認負:「就當我沒問。」
可阿薇就不是個會順著台階往下走的性子。
她面不改色地給了沈臨毓兩個字。
「不會。」
聞言,沈臨毓失笑著搖了搖頭,很是無何奈何。
但這時候臉皮還真不能薄,只得耍個賴。
「我就當你沒有答。」
阿薇又睨了他一眼,放下手中東西,重新坐了下來。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坐在沈臨毓的對側,而是把他邊上那把椅子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