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突然尋到了承平長公主府。
沈臨毓出宮後,得了元敬遞話,便回去了一趟。
李崇就坐在花廳里,一邊吃茶吃點心,一邊看著雨幕。
等沈臨毓打著傘進了花廳,李崇先開口打了招呼:「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不怎麼礙事了,」沈臨毓又問李崇,「殿下的風寒如何了?」
「死不了,」李崇說完又補了一句,「反正我不可能死在風寒上,還有別處等著要我的命。」
沈臨毓聞言挑了挑眉。
李崇的姿態很放鬆,仿佛就只在說天氣一般:「有些事想談,但不能缺了酒菜。
本該是我做東,但去我那兒,你恐怕不放心,讓你尋個別的地方,我不放心。
想來想去,還是來姑母這兒。
不怕有人下東西,也不怕隔牆有耳。」
沈臨毓坐下來,沖邊上一直守著李崇的元慎微微頷首,示意他去讓廚房準備。
而後,他又與李崇道:「殿下想聊什麼?」
「不著急,有些話憋得難受了,也就輕易出不了口,」李崇呵的笑了聲,「或許喝得醉些,就能一股腦兒都說出來了。」
「投誠?還是想換什麼?」沈臨毓打量著李崇,道,「殿下酒量一般,此前也沒少吃醉,卻是沒有聽你說漏過嘴。」
「看來有人投誠了,李巍還是伯父?」李崇瞭然點了點頭,但他問了也不想要答案,「隨便吧,反正都是死路一條,他們倆,我,以及……」
說到這裡,李崇停頓下來,似笑非笑與沈臨毓道:「你,信不信其中會有你?」
沈臨毓沒有回答,但答案他心中清楚。
酒菜擺桌。
李崇再不提先前話題,倒酒吃酒,一副不醉不歸模樣。
他也不勸酒,只顧自己。
酒氣上臉,離喝醉還遠,但情緒已經激動了許多。
他不住說著陳年舊事。
「李嶸是個很好的大哥,三哥、四哥一直和他關係很好。」
「還有二哥,你應該不記得他了吧,他就是身體差,所以才早早的……若他還活著,可能也會像三哥他們似的,為大哥爭取、哪怕被父皇砍了都不退讓。」
「我以前很少跟他們一道,不是我小小年紀就心思深沉,是我母妃不讓,我有做不完的功課。」
「六弟也是個倒霉的,小時候吹風就倒,現在還強壯些。」
「於是成就了七弟,鼻涕蟲一個就敢跟著大哥他們,到最後把自己成就去了關外。」
「我那時候背後嘀咕大哥會帶孩子,本以為他帶個七弟就差不多了,沒想到,後來又多了一個你。」
「臨毓,我和你,算像的吧?」
李崇一口飲了酒,不等沈臨毓回答,又道:「我們都是宮女生的,都是父皇興致來了的成果。」
「可憑什麼你出嗣後得了姑父姑母全部的關愛,還沒少了父皇的看重?」
「我嫉妒你!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嫉妒你!」
「除了嘲諷你連入局的資格都沒有之外,我、我竟尋不到一處能比你強的!」
酒盞被他重重按在了桌上,李崇用力地摸了一把臉。
「但我最嫉妒的是大哥,是李嶸!」
「李崇、李嵩、李嵐、李巍、李嶄、李岌……你看看,你看看!」
「我們都是被山壓在腦袋下,只有李嶸,山在他身邊。」
「我也是近些時日才想明白,我所作的一切都沒有用,你什麼都不用做,李嶸能走出舒華宮,在父皇要死的時候。」
沈臨毓摩挲著酒盞,道:「也難說,底下還有幾位小殿下,再過些年長大了,在朝中行走,見識長進也就不遜色於大哥,大哥在舒華宮太久了。」
「你的意思是,大哥遠離朝堂,不能把握住?所以父皇臨終會考慮江山存續?」李崇哈的大笑一聲,他好像真的喝多了,站起身來,搖搖晃晃走了幾步,扭頭追問沈臨毓,「你真以為,父皇會關心那些?」
「他從皇祖父手中接過了一個平穩的江山,只要幾代朝臣嚴絲合縫往下,只要沒有大的天災,他自己別對朝政胡亂指手畫腳,就出不了大事。」
「他覺得李嶸被關幾十年,對朝堂狀況一無所知也能夠撐住江山了。」
「什麼觀政、臨朝,他當年沒有經歷過的,就不需要!」
「哪怕李家天下垮了,又跟他一個在皇陵里躺著的人有什麼關係?」
「你們沒想到吧?看不穿他吧?不是你們不聰明,是你們不夠瘋!」
「我也是才明白的……」
「十年前,我以為扳倒了李嶸就是勝利,十年後,我才明白,屬於我的勝利永遠不會來。」
「就算沒有你為了李嶸奔走,皇位也不會落在我頭上。」
「我也是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