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修為,若是無人保護,與送死有何異?
秘境之外是水天一色,秘境之內卻是濃霧籠罩的密林,天光昏暗,樹葉的枯響在風中嗚嗚咽咽,不時有樹枝勾住人的衣袖頭髮。
朝見雪已經打定了主意跟在玉惟後面,借他的氣運分一杯羹。可是每每抬頭看見玉惟側顏,便是心神不寧,不斷閃回方才那一幕。
說不上來是哪種微妙的情緒,他好像是被玉惟散發的光芒照耀到了。什麼五旬小伙攙扶百歲老人,玉惟有五旬嗎?
他思維發散,一路上跟著走走停停,一會兒看著玉惟巧開陣法機關,一會兒縮在草叢後面旁觀師兄姐打妖怪……
其他人皆是聚精會神,提防著不知何時會從暗處躥出來的秘境野怪,只有他偷偷乜著玉惟,自己也懊惱起自己無端的心不在焉起來。
思來想去,定然是玉惟對他使用了迷惑之術,他才會覺得很受感動,一定是這樣!
移神中,玉惟的視線別過來,好看的眉擰緊了,驚心動魄的一種味道。
也著實夠驚心動魄的,惟一劍擦過朝見雪的右邊頸側,劍鳴如龍吟,犀利地釘住了一隻要從後面偷襲的野怪。
朝見雪右耳麻了一半,呆呆地轉過頭去,雪亮的惟一劍下有隻逐漸化為碎片的長舌黑影。
踩碎枯枝的腳步越過他身邊,玉惟輕巧地拔出惟一劍,旋身,面色平淡對他說:「當心。」
朝見雪差點給跪了,一摸自己脖子,連皮也沒有擦破。
於是不知不覺中,跟玉惟跟得更緊了一些。
此時濃霧漸漸散去,顯得危機四伏的密林也晴朗不少,周圍出現了別的門派弟子的身影。
幾支隊伍間只是淺淺見了禮,並未多交談,競爭關係下,首先考慮的都是互相提防。
他們繼續在林中前行。朝見雪想起這水月谷秘境的說法,問:「扶衡真仙是個什麼人物?」
「你平時史課是不是沒有好好上?扶衡真仙是第一位妖修成仙。」
「妖修?」
「別看現在人修與妖修關係不合,從前人妖共居,扶衡真仙在人修中也很受愛重。扶衡是九尾飛升,在上古伏魔之役中重傷,才在這裡羽化。」
「從前這裡也是伏魔之役的戰場,扶衡劈開這一山,這才有這水月谷。」
師兄又道:「妖境那邊據說沒少打水月谷的算盤,不過這些年妖族式微,否則早就明面上闖進來了。」
「還是要小心行事,保不齊就有妖修進來了。」另一人道。
朝見雪心想,既然是妖仙扶衡的東西,妖修來搶也是天經地義,若是扶衡殘魂還在,看見自己犧牲保護的人與妖為了爭搶他的機緣爭得頭破血流,不知作何感想。
也不只扶衡,其他隕落羽化的真仙皆會有這一時刻。哀痛之地變為秘境福地,也算是鯨落萬物生了。
「哎,看前面是什麼?」
密密匝匝的林葉縫隙中隱現紅光,幾人快步撥開樹叢,最前頭的人止了步。朝見雪要問「怎麼回事」,歪過腦袋一看,頓時被眼前景象震得渾身一顫,腳底生寒,偏偏又像生了釘動彈不得。
那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紅日,紅得發黑,似天幕上一塊血斑,能引發人原始的恐懼與顫慄。
而坡下黃沙千里,無數白骨寂寂,殘骸林立,骨頭比任何一種生物的殘骸都要大。紅日的正下方,一枚碩大的獸骨頭顱孑立,雙目空洞,其中仿若死的深淵。
有人咽了口口水:「扶衡真仙,不是據說是一個很隨和的人物嗎?」
「千百年前的記載你也能信!」
「來都來了,下去吧。」
許多不敢踏出的一步,只要說一句「來都來了」,也就能踏出去了。
朝見雪寸步不離地跟在玉惟後面,他的腳踩在哪裡,自己的腳也就落在哪裡,生怕一個不小心走歪了路。
他剛把腳從深陷的沙子裡拔出來,突然聽見一道悽厲的、慘絕人寰的慘叫,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緊張地左右張望。
便見玉惟指到不遠處騰空飛起的怪鳥黑影:「羅剎鳥,賴死氣為食,懼日光,會模仿人言。」
「還會吃人啄人眼珠子呢!它若撲過來,你記得護好眼珠子!」
「……」
朝見雪一下子遮住了眼睛。
玉惟無奈道:「師兄,不要故意嚇人。」
朝見雪又放下了手,悻悻說:「我配合一下而已,沒有嚇到。」
此地寬廣無邊,抬頭看,越看越覺得那個紅日是紙糊的,紅得嚇人,卻一點熱意都沒有,他們行走間流動的風都陰惻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