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惟靈力凝成的光球在前方照亮雪路,素裹銀裝一片,前方漸漸可以看見溫泉別館的煌煌燈火,朝見雪往後看,那串灰黑色的腳印漸漸也被新雪覆蓋了,身後灰濛濛的,樹葉、灌木,皆被夜色吞噬。
他還是俯身摟住了玉惟,直到走到別館近前,才拍了拍他,示意他將自己放下。
與掌門還有別館的幾位長老說明了緣由,幾位長老紛紛表示歉意,畢竟讓妖混進別館是他們北境的失職。
朝見雪一瘸一拐地,在玉惟攙扶下往房中走,在轉角處迎面碰上檀舟,檀舟道:「朝師兄遇險了?」
玉惟與他點頭:「是妖族潛入了別館。」
檀舟挑一挑眉,表情未變:「可抓到了?」
朝見雪說:「讓他逃了,幾位長老已經去追查妖的行蹤,你們也要當心。」
檀舟點點頭:「多謝提醒。」
二人進了房中,朝見雪當即往床上趴:「上藥上藥,和那幾個長老說話可累死我了。」
要端著,要時刻保持表情嚴正,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懈怠與疼痛,時刻展現無為宗弟子的良好精神風貌。
玉惟從藥箱中找出效果更好的傷藥,走過來在床邊坐下:「師兄以前不屑於說些場面話的。」
朝見雪哼道:「自然是學你的,也不能總隨心所欲,畢竟我是你們的大師兄,大師兄是要擔當起責任的。」
玉惟抬起他一隻手腕,冰涼的傷藥抹上去,朝見雪瑟縮了一下,但玉惟的手法很輕柔,四周也很靜謐,等他習慣了這種癢痛,竟不知不覺有些睏倦。
經歷了這一天,他的身體疲憊了。
玉惟輕聲在他耳邊道:「師兄等等再睡,先沐浴。」
朝見雪身上沾了許多妖血,污跡斑斑,原本白淨的衣襟上與衣襟下都是。
朝見雪任由他動作,困得眼皮直搭上,只隱約有個印象,是玉惟幫他把外袍脫了,傷處施了避水訣,然後把他抱起來,放進了溫暖的熱水中。
流水潺潺,他的髮辮被解開了,順著流水黏在背後,很不舒服。朝見雪輕哼一聲,就有一隻手把他的頭髮撩起來,用梳子慢慢輕輕地往下梳,朝見雪於是更困了。
那雙帶著薄繭的,骨肉勻稱且無比熟悉的手輕柔拿方巾擦去他皮膚上的污跡,一寸寸,帶著情人的溫和。
臂彎、腿彎這種敏感易癢的地方,也被好好地照顧到了。
輕淺的呼吸落在他耳際,他的頸仰起來,靠在身後人的肩上,雙唇翕張。
朝見雪仿佛置身在一葉輕輕晃動的扁舟,兩邊風平浪靜,天光雲影徘徊,暖風習習拂耳去。
在意識徹底模糊前,他想,幸好小師弟不是會趁人之危的那種人。
否則他現在全然沒有抵抗之力了。
只想把一切都交給他擺布。
他安心地睡過去,連自己什麼時候從水中出來都不知道,只是半夢半醒間總覺得有人盯著自己,便把自己的腦袋籠在被子下。
再好像聽到一聲幽然的嘆息,被子被拉到露出鼻子,一個吻落在他眼皮上,似蝴蝶輕盈。
但朝見雪還是做了一個噩夢。
夢中那隻蛇妖咬得他手上兩個血洞,汩汩地向外冒血,而後蛇毒讓他站也站不穩,昏天暗地要倒進黑洞裡,玉惟就站在他身前,可無論他怎麼喊,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更遑論讓玉惟聽見。
他就靜靜地站在前方,只一個剪影,朝見雪在他面前跌進黑暗,失重感讓他一整個撲起來。
天還暗著,玉惟在一簾之隔的另一張床榻上打坐,沒有醒來的跡象。
安靜,可聞外面風雪聲。
朝見雪再度躺下去,意識回籠,手腳上的傷口就開始隱隱作痛了。
他又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動了動耳朵。
「……」他倒吸一口涼氣。
耳朵冒出來了。
蛇妖的妖毒讓他體內的妖性也蠢蠢欲動,藏好的破綻在這時露了出來。他該慶幸自己做了噩夢提前醒了。
否則讓玉惟看見就不好收場。
可現在,這對耳朵一時片刻還收不進去,朝見雪屏住呼吸嘗試了幾次,發覺是徒勞無功。
定是那蛇毒麻痹的影響。
他熱汗出了一身,心急如焚地坐起來運氣周轉靈力,但是太笨拙,運了半天臉都憋紅了,還沒有運出一個名堂來。
人怎麼可以在一個蛇妖上跌倒兩次。
玉惟那邊,只一點細微的動靜,就可以讓朝見雪全身都戒備,耳朵上的毛髮要炸起來。
天色已經漸漸熹微,遠方的天空翻起了魚肚白,紛紛揚揚的飄雪繼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