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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泉中的水聲不知何時停住了,朝見雪從縫中往外看去,窗外灰濛,原先飄落的雪花竟成為洋洋灑灑的灰燼,遮天蔽日地蒙住了光線。
方才,他還在心旌搖曳時,玉惟忽然將他拉起來,不由分說地飛進櫃中,朝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櫃門「砰」的一聲關上,一瞬間天色驟變。
有腥味在空氣中蔓延,不是血腥味,而是某種生冷的水腥氣,好像是長久未見天日的東西從黑暗中爬了出來。
朝見雪在玉惟示意下屏住了靈力流動,幸好二人身體小,此時縮在櫃中不算逼仄,只是身後有一個銅瓶,貼在上面格外陰冷。
玉惟在他耳邊低聲說:「有魔物入侵,外頭亂了,我一時過不來,我們得想個辦法出去。」
分了一半元神,玉惟的修為無法發揮出完整的實力,朝見雪亦是有傷在身,連本體都在安養。
漸漸的,那股腥臭味變得濃了,朝見雪聽見不同尋常的靜謐中,有水滴滴在地上的聲音。
沿著走廊的牆垣,有東西鑽了進來,在四處搜尋活人的氣息。
朝見雪往後靠,氣息被玉惟貼住口鼻的手心捂住。
玉惟一瞬間隱去了他二人的靈力波動,一雙清瞳目不轉睛地從縫隙中看出去。
闖進他們房中的,是一隻黑得有實質的魔物。
四肢著地,扭曲又龐大的身體,貼著地面,好像在尋找什麼。
黑水從它身上滴下來,發出腥臭味。
朝見雪皺著眉頭看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這種腥味,是魔氣的味道,是深埋在伏魔關地底的腐朽魔氣。
嘎吱嘎吱,桌椅都在魔物的行進下被拖拽倒下。
它搜尋得很仔細,連床榻都完全翻過一遍,所到之處黑水遍地,嘴中不斷發出咕噥。
朝見雪覺得這樣躲在這裡不是辦法,就看它找的這般仔細的樣子,遲早要找上這柜子。
他伸手一摸,摸到背後冰涼的銅身。
這是用來裝花的花瓶,寬肚窄脖,但足夠現在他們這兩個法相鑽進去。
他捏了捏玉惟手,眼神示意他往後看。
玉惟會意。
二人躡手躡腳地飛入瓶中,剛好縮在瓶肚中。
果不其然,魔物很快掀飛了柜子,裡面的瓶瓶罐罐滾落一地,朝見雪與玉惟身體交疊,在瓶中滾筒般翻來覆去,最終停了下來。
魔物自然不會去翻瓶子裡有什麼,只是看櫃中沒有動靜,便往門口去。
朝見雪出了一身汗,緊緊摟著玉惟,抬頭往上看,魔物的黑色軀體在視野中慢慢移動,而走廊中,也聚集了其他幾隻魔物。
這些魔物實際上只算是大魔的伴生產物,說明此時別館內,的確是有一隻大魔。
魔物一走,被魔氣扭曲的空間就恢復了正常,能聽到外面激烈的打鬥聲,是眾弟子在奮力抵禦魔物。
朝見雪坐起來,與玉惟一合計,還是什麼靈力也不要用,也不要出去,以防引來魔物的前後夾擊。
他們在瓶內,推動著銅瓶慢慢移動。
魔物已經離開了這條走廊,但魔氣依然瀰漫。
銅瓶貼著牆根,慢慢朝外面滾去。
在如此緊張的時刻,二人的動作實際上很不雅,因為銅瓶高度不夠,兩人只能滾著前進。
互相抱著彼此,像是粘在了一起般往前滾,還要看好方向,用好巧勁,滾成一條直線不撞到牆,滾得儘量安靜。
雖然滾這個動作很簡單,但達成如此苛刻的條件就不容易了。
兩人熱汗淋漓,只聽得到彼此交纏的呼吸聲,時不時調整速度和方向,還要腰腹一起配合著使勁,一會兒額頭磕到下巴,一會兒膝蓋碰擦到彼此。
總之好不容易滾到門口,朝見雪的腰也酸了,手臂也脹了。他的那塊方巾也早就在滾中散掉了,眼下只真空穿著玉惟的那件罩袍。
幸好罩袍被他打了一個死結,不至於也滾掉,這就徹底赤條條了。
只是有一件事比較尷尬,玉惟的這件罩袍用料輕薄,滑溜溜的貼在身上,剛才他們又這樣貼在一起蹭來蹭去,他有了點此情此景不該有的分心。
朝見雪大汗,想把某個不爭氣的東西忽略掉,於是肌肉繃緊,緊緊併攏。
他看玉惟反應,也是低聲輕喘,不知境況怎樣,反正朝見雪不敢和他貼得那麼緊了。
再往前滾,就是一串台階。
台階陡峭,要是滾下去指不定會摔成什麼樣。另外,庭中也有魔物在爬行。出客舍的大門近在眼前,不得已,他們接連爬出了銅瓶,錨定地勢,飛快地閃身飛過去。
果然,一運起靈力,魔物就有所感知,朝他們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