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行至迴廊盡頭,正欲下樓,身後響起嬌聲一喚。
「黎公子!」
容知一個眼刀瞪向身邊人,然而回頭一望,才知錯怪了他。
藹雪梨花帶雨追上來,淚汪汪的眼只盯著她,拿帕子擦擦臉。
「黎公子,您這就走了嗎?你給了那些銀錢,卻連一杯茶都沒喝我的,叫奴家如何過意的去?」
見佳人相邀的成了自己,容知覺得面上頗為光彩,端得風流道:「今日與我家堂兄有急事,好姑娘,下回、下回本公子再來飲你的茶。」
正得意忘形時,方緣近兩指敲到她額頭上:「下回可不准你來這地方。」
藹雪還沒有熟客,又見容知出手大方,哪肯輕易放她走,便又是涕淚沾巾,拽著她不撒手:「黎公子,您是不是嫌棄奴家粗鄙……」
容知低聲一嘆,向她勾勾手指:「你過來些。」
藹雪不明所以,卻乖覺向前錯兩步。容知揚手將她後腦輕輕一扶,兩人前額相抵。
此般舉止可謂親近,藹雪眼睫輕顫,脖頸漫上一片粉紅。
第046章 萬事隨心
幾彈指後,容知將她放開,再嘆口氣道:「我不是什麼貴客,全身上下,也就這麼些盤纏了。」
她自懷中翻出幾張銀票,在藹雪詫異的目光中,塞進她的懷裡。
「萍水相逢,就是緣分。你不適合做這行當,拿上這些贖身出去罷。」
將話說完,容知覺得自己又做了件傻事。
這樓子中的姑娘,任著哪一位,也總有些苦衷在身上,幫是幫不過來的。
然而藹雪那時濃濃的驚懼總在她腦門兒上飄著,總狠不下心放手不管。
這他心通,確實不是個好東西。
藹雪像是給驚得狠了,一時半晌沒說出話。爾後扯住容知袖口,也不作態了,只問道:「黎公子將身上銀錢都給了我,那您……」
容知燦爛一笑,拉起方緣近:「我這不尋到堂兄了,有這人在,總不會叫我餓著肚子罷,堂兄啊,你說呢?」
方緣近不知在想什麼,聽她問話,才苦笑道:「是,不會讓你餓著。」
容知拍拍怔然的藹雪,繼續往樓下走,不由長吁短嘆道:「哎,為官幾年,攢下薄薄俸祿,就這麼日行一善給用掉了。」
她望向方緣近,揚眉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傻?我師姐總說,人各有命,但循因果。世間事總是這道理。」
方緣近只打趣道:「眼下有堂兄在這,你無所顧忌便罷了,往後做事情,卻要計著後果些。」
容知神情霎時黯淡下來。
三個月過得多快啊。
眼下他確實好端端在這裡,那明日還在不在?
若明日在的話,再一個明日呢?再往後呢?
見她不言不語,方緣近寬慰道:「循因果也好、聽天命也罷,皆並非難事。難就難在萬事隨心,阿知你想做什麼,隨你喜歡去做。」
容知收起苦楚,笑著望他:「堂兄總能將話說到我心坎上。」
方緣近笑笑,仍是若有所思的模樣,神情中含著淡淡困惑。
直到邁下最後一階樓梯,他才似笑非笑轉過面容,直接問道:「那個叫他心通的本事,你可是學成了?」
容知被嚇了一跳。
自己抱藹雪那一下果真多餘,不過片刻的動作,卻是被他看了透。
她只能無奈道:「好多人曾與我說過,方家三公子有顆七竅玲瓏心,今日才深知,此言非虛。」
方緣近許久沒再開口,直到出了鶯鶯樓的門,才道:「所以那一日,你……」
說一半,又自行截斷話尾,轉而輕輕一嘆。
「所以你會知道我在遙城。」
他臉上沒什麼特別的神情,容知也猜不到他心中作何想。自己原本答應過,不會用他心通看他,可後來食言的也是自己。
她逕自慢吞吞往前邊走。那桃源樓本就在鶯鶯樓的斜對角處,沒幾步路就到了門前,十分可恨。
容知頓住步子:「我來時就落腳在此處。」
方緣近面向她站著,輕輕點點頭。
「進去罷。」
「那……你呢?」
容知霎時就心慌意亂,猛地向前跨過一步,然她一靠近,方緣近本能就向後退過一步。
這一步退得她心口涼涼一片,不由得冷笑道:「你是在惱我,還是在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