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儲秀宮大門被推開。
「姜貴人果真不辜負本宮的信任,甚好啊。」高疏曼尚未梳洗,輕輕打了個哈欠,帶也不帶一眼,「進來吧。」
姜妄南堪堪抬步,一陣麻意從腳底湧上腰椎,眼前有點晃,冷不丁踉蹌了一下。
秋若趕緊扶住他:「娘娘,你臉色不太好。」
姜妄南拍拍她的手:「撐得住。」
他們進去之後,站在一旁,需要等高疏曼洗漱、用膳、換衣,與下人們一般無二。
光是她去換那套衣服,大概又等了半個時辰,前前後後加起來,從六點等到快十一點,至少五個小時。
那是一件大紅色的華裳,比她日常的穿著還要艷上幾度,領口、袖口皆繡著精緻的鳳凰花,細細一看,那花竟然會閃閃發光,恰似金絲製成。
她盤了一個高髻,中間開了兩朵牡丹,一朵黃白色,一朵玫紅色,珠簪、步搖分插兩側,平衡整體的重量,雍容瑰麗。
若不知情的旁人出席兩日後的荷花宴,看到高疏曼這般隆重高貴,想必大概會當其是一國之後。
她坐在妝奩前,又寬又大的衣擺像孔雀的尾巴那樣散開,姜妄南有些無處下腳。
「娘娘可用澡豆洗過臉了?」他問。
「嗯,快點吧。」高疏曼催他,不是不耐煩,而是害怕那東西發作快了,時間對不上,功虧一簣。
「好,那我開始了。」
高疏曼懶懶闔眼,只感覺對方的指腹溫熱、輕柔,胭脂水粉鋪在臉上,就像按摩一樣,不知不覺中,她似乎有些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中,妙娟在喚她:「娘娘?娘娘?」
「嗯?好了嗎……」高疏曼一睜眼,便與銅鏡里的人相望不語,「這是……本宮的臉?」
她的下頜線比較方,整體面部的重心會往下移,線條略微凹凸,顯得粗糙土氣,與後宮姐妹相比,她最為年長,皮膚已開始發黃,眼角長斑,每每照鏡子,她都特別嫌棄自己。
然而,此時之鏡中人,臉蛋顯然比小巧圓潤了許多,臉型流暢,眉毛一改往日的長拱型,帶著淡淡絨毛感的柳葉狀更顯嬌柔慵懶,胭脂的顏色改用淡粉,像蒙了霧一般,似乎比她慣用的赤紅更顯氣色,整體看起來格外協調,天生麗質難自棄。
高疏曼心中喟嘆不已,表面仍是一臉傲嬌,語氣涼薄:「嗯,勉強吧,還行。」
姜妄南呼出一口濁氣:「謝謝貴妃娘娘,那我先行告辭。」
撇開種種套路,這種重拾舊業的感覺真好,說實話,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他好像沒有那麼不開心了。
「啊——」
甫一轉身,步子還未邁出,便聽見高疏曼尖叫一聲。
妙娟以及別的下人全簇擁上去。
「娘娘,怎麼了?!」
「娘娘!你的臉……」
「鏡子!鏡子給本宮!快!」
「傳太醫,快去叫太醫!」
人太多太亂了,姜妄南完全看不到怎麼回事,思忖著跟他沒有什麼關係,便打算離開。
剛走到門口,高疏曼陡然揚聲下令:「給本宮攔住他!定然是這個賤人搞的鬼!」
姜妄南:「???」
「貴妃娘娘,我……」當他看見對方的臉時,話語戛然而止,「怎麼……會這樣?」
那張姣好的面龐上,變得通紅一片,一顆顆豆子大的顆粒黏在表皮上,像水泡那樣腫脹。
這是過敏嗎?
沒道理啊,使用的所有東西都是她宮裡的,怎麼會出問題呢?姜妄南腦子嗡嗡作響。
「吃了熊心豹子膽啊,你居然敢害本宮!」高疏曼氣急敗壞,罵罵咧咧準備上前撓他,沒走兩步,身子一晃,兩眼一翻,原地暈厥過去了。
養心殿。
孫年海道:「陛下,文相到了。」
蕭權川故意磨蹭了一刻鐘,才從內室大步氣定神閒地踱至外殿。
那高頁站在殿中央,鬢白長須,慈眉善目,氣質清雅,一派儒士傲骨風範。
見到皇帝,只躬身作揖,並未跪拜:「微臣參見陛下。」
此舉有違君臣之道,或者可以說,這個老頑固,從未將他視為天下君王。
高頁年齡長他二十餘歲,乃兩朝丞相,他父親在位時,這人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滔天,朝中不人不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