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解萬民之憂,安四海之心,朕深思熟慮,採納眾卿家之意見,待良嬪姜氏足月生產後,交出骨血,以彰顯朕之大公,護住祖宗之江山。」
他的目光在字裡行間徘徊,雀躍不已的心跳漸漸淪為一片荒蕪的死寂,揚起的唇角不知不覺抿成一條線,他似乎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末尾,一個四四方方的玉璽紅印明晃晃照進他眼裡,猶如一把剔骨刀,直直刺進他心口,又惡作劇轉圈似的剜他血肉。
不過,好像沒那麼疼了。
俄而,他緩緩抬起眼皮,歷來明亮如晝的眸光變得黯淡不已,甚至還泛起一陣淡淡的死氣。
沉甸甸的聖旨從手中墜落,他眼眶微紅,本想悲傷痛哭,誰知,嘴角卻揚起來,笑了笑。
終究還是他妄想了。
蕭權川苦心經營的江山社稷,離不開文武百官的支持與配合,更離不開千千萬萬的百姓,可是,沒了他一人,又有何損失?
更何況,他這個人每天只會吃吃喝喝,撒嬌邀寵,蕭權川棄了他,跟棄一隻貓有區別嗎?
姜妄南吸了吸鼻子,卷好聖旨放在桌面上,繼續拾掇散落一地的摺子,他耳邊似乎響起蕭權川說的一句又一句熨帖話——
「相信為夫。」
「我喜歡南南。」
「為夫怎會欺騙南南?」
「南南在朕這裡,做什麼都可以。」
「為夫不會把你和孩子交出去的。」
「為夫不能失去你們!」
……
屁話,全是屁話。
何全在南書房門外候著,沒多久,門軋軋而開。
姜妄南緩緩走了出來,抬頭望著晴朗的天氣,有氣無力道:「天氣不錯,何全,去找個紅色的蝴蝶風箏來吧。」
風箏在翊坤宮屋檐上飄蕩了不一會兒,何全躬身低眉走來:「啟稟娘娘,唐夫人求見。」
姜妄南立馬放下手中的線,接過帕子擦擦濕潤的眼角:「快傳。」
「是。」
牧黎白身後跟著一侍從,含笑作揖:「參見娘娘。」
姜妄南忙托起他手臂:「免禮,牧兄不必同我客氣。」
「多謝姜兄。」
「在下入宮沒有熟人,實在煩悶得很,又來叨擾姜兄了。」說著,牧黎白眼神不動神色往旁邊撇去。
好一會兒,姜妄南才見何全寸步不離守著,平日反倒沒見他這般黏人。
姜妄南自知,牧黎白此行前來別有用意,便道:「你下去吧。」
「陛下吩咐,奴才不能離開娘娘半步。」
唉。
姜妄南不想難為人,但更不知道該怎麼做。
只見牧黎白上前,揮了揮手,他的侍從即刻從腰包掏出一錠銀子,後者眼睛立馬鋥亮。
牧黎白將之塞進何全手裡,親和道:「小公公,姜兄得你照顧,辛苦了,我難得進宮一趟,說點體己話,莫怪。」
何全笑笑,低眉順眼退下了,那侍從也跟著出去,把門帶上,守在門口。
牧黎白直入主題:「姜兄,後日就送你離開。」
後日?
「那天不就是冊後大典嗎?」
「嗯。」
這麼快啊。
「皆時,朝廷百官清一色會入宮參加,比肩接踵,四個宮門齊齊大開,城衛連連檢查,難免會疲勞眼花,遺漏一二乃常態,趁機偷偷出宮,可降低不少風險。」
確實有道理。
姜妄南撓撓頭:「那我怎麼去跟你匯合呢?陛下他一定會來翊坤宮歇息的。」
「莫急,姜兄,用這個。」說著,牧黎白掏出一個幽藍琺瑯小罐。
「這是勾魂脂,遇水即融,茉莉花香味,一如平常的潤膚膏,食用越多,睡得越沉越久,姜兄想辦法給他服下,便可爭取脫身之機,愈久愈好。」
姜妄南再傻也知道,一旦被蕭權川發現他不見了,定然會派出眾多善於追擊的侍衛抓他回來。
他又有孕在身,不能跑快,必然要爭取更多的時間。
「好,」姜妄南收下那勾魂脂,抿抿唇問:「唔……要怎麼才能不知不覺唔……」
好笨,他真的好多問題哦,連他都嫌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