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歲無力地感受著體內的神骨成型,她終於放棄了掙扎,在禾山越來越松的環抱中低頭抽泣起來。
「禾山,你這個人啊……就是因為太好了,才淪落到現在這個下場吧。」
原來根骨重塑的痛,和經脈寸斷、粉身碎骨相比,沒有任何差別。
穗歲忽然在想,如果她從來沒有將走出孽海的準備提前,如果沒有自作聰明地去與壬風眠做交換,那她是不是還能與禾山在念念宮多度過一段時光。
或者如果,她從來沒有在海草里救下禾山,那該多好。
與其得到世間至寶再徹底失去,穗歲寧可此生沒有遇見過禾山。
「你把命都給了我,又和我道什麼歉呢……」她泣不成聲。
「因為我明明知道你要什麼,卻還是自以為是地干預了你的命運。」
禾山最後與穗歲說的話,輕得讓穗歲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他說:「穗歲,我帶你去看真正的月亮。」
【作者有話要說】
禾山:給大家展示一個真實的給命文學。
第20章 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一個比他更好的人。
穗歲想過無數種她回到人間時候,該用什麼樣的姿態。
是以鮫魔的身份突破禁制,付出死亡的代價回到她曾經也憎惡過的土地上;還是堂堂正正地做回一個真正的人,從此逃離漁村與族人給她戴上的鐐銬,自由飛翔在天地之間。
而後來在這樣的暢想中,她加上了一句「要與禾山一起」。
一起活著,或是一起死。
再後來,穗歲又想,如果能送她的禾山離開,哪怕她死了,也沒什麼不甘的。這世間好不容易有一個完完全全屬於她的人,她可以為了禾山付出一切。
卻沒有想到過,最後走出孽海的只有她一個人。
而禾山在他們初見的那一日,就已經替她規劃好了這一切,可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日日淪陷進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幻想之中。
「憑什麼啊……」穗歲朝著大海跪坐在沙灘上,面如死灰,喃喃地喚著禾山的名字。
她已經在這灰黃的沙灘上坐了許久了。
禾山並沒有把穗歲送回她原來在的漁村,而是去了大海的另一邊。穗歲這才知道,原來孽海只是太子黎岄圈出的一小塊海域。
海的外面原來還有無邊無際的海,天下之大遠超出她的想像。可是穗歲卻堅信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一個比禾山更好的人了。
「你說要陪著我離開,真的做到了。」穗歲的淚水早就在孽海中流盡,被這茫茫月色中的海風一吹,皮膚幹得生疼,嘴唇很快就裂出了一道道口子。
喧囂的風把砂礫吹起來打在她臉上,留下細密的劃痕,水汽中又帶著腥苦的鹹味,覆在她臉與嘴唇的傷口上,便如針扎般疼痛。
但是穗歲全然不知。
她所有的痛覺都追著禾山離去了。
「可誰要你用這個方式永遠陪在我身邊呢。」穗歲伸出一隻手到自己的肋下,輕輕地摩挲著,那是她如今與禾山唯一的聯繫,是他曾經存在於世間最後的證明。
她痛不欲生,可因為這神骨的存在,又不得不活。因為一旦她死了,那這世間就再沒有一個與禾山有關的事物了。
穗歲捂著胸口,被一口海風嗆到,便開始無休無止地咳了起來,像要把五臟六腑全都咳出來。那股氣在鼻喉間不上不下,尋不得出口,穗歲就覺得眼眶越來越脹熱。
她又想:可是死了又怎麼樣呢?憑什麼就要她一個人苦苦支撐一世,憑什麼禾山會覺得沒了他她還能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禾山,海上的月亮一點也不好看。」穗歲望著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閃爍的螢光在她視野中暈開,她忽然笑出了聲,「還是你做的那一輪最合我心意。」
那是這世上屬於她一個人的月亮,卻和她的禾山一起永遠消散在了孽海深處。
然後穗歲身體向旁一歪,倒在了被海水浸泡後十分堅硬的沙灘上。
可就在她閉眼之前,穗歲見到了一雙不著鞋履的赤足,停留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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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我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