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沒事,你快回去吧,別惹大娘生氣。」
「我就是想來看看姐姐……你留給我的小冊子上這兩日受了潮,有些字看不清了,我都不知寫得對不對。姐姐,你給他們認個錯,回來好不好?」
「我……」穗歲張了張口,並沒有應下。
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認什麼錯。
是為她沒有願力道歉,還是為她因不曾受仙人照拂而喪失信仰道歉?亦或是……為她不經允許觸碰了仙使道歉。
可是穗歲覺得這些都不算是她的錯。
於是她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可我沒有錯,小芙,我沒有想對你們的仙使不敬,我只是想做我自己。」
她在孽海裝了三年謹小慎微、唯唯諾諾的性子,認錯道歉這事做得最為熟練,卑躬屈膝四個字她都刻在了骨子裡,縱使別的鮫魔再怎麼厭惡她,卻也在這方面挑不出她的錯來。
可是禾山以付出生命為代價把她送出了孽海,穗歲就覺得她不能對不起這根神骨。從前一切都是她沒得選,如今她帶著這根神骨活一日,就要堂堂正正地做一個人——做一個禾山希望她成為的人。
門外小芙忽然沒了聲響。
穗歲心中一軟,或許以小芙的年齡還不能接受她的離經叛道,她是個終將要離開的人,但小芙還要在這沿海一隅度過幾十年,不能接受她的作為或許對小芙來說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穗歲剛想再開口勸李芙回去,卻聽門外傳來另一個有些蒼老厚重的聲音。
「鑰匙給我,你們先回去吧。」
穗歲從地上起身。
是村長來了。
她只在初來漁村的時候與村長打過一次招呼,印象里那是個和藹可親、鬍子花白的老頭,也不知道現在來尋她,是不是已經想好了如何懲治她這個冒犯仙使的異鄉人。
門從外面打了開來。
儘管今日一直在下雨,愁雲慘澹,可屋內沒有燭火,唯有一面四四方方的窗戶可以把光漏進來,因此茅屋裡更是昏暗。
茅屋的門打開後外頭的光映在穗歲臉上,她立刻伸手遮在自己眼前,好去擋那光線。卻忽然心中一動——那仙使眼前蒙著一條紗帶,可是因為終日被關在屋子裡不見辰光,眼睛習慣了黑暗而受不得刺激,才必須帶著眼紗外出?
好在村長見她難受,走進屋子後便立刻回身把門掩上。
「你叫穗歲,是嗎?」
穗歲點了點頭,對村長欠身行禮。
「我已經許久沒有見到像你這樣的孩子了。你家鄉的人都同你一樣嗎?」
「不,只有我一人如此。」只有她一人血脈不純,也只有她一人不敬仙人。穗歲對村長的印象不錯,便誠懇地解釋道,「我當時只是以為仙使身體不適才想詢問,若是仙使覺得穗歲此舉唐突,我自請向仙使道歉。但沒有願力之事,我也不知究竟為何,但不管是什麼原因所致,那都不是我的錯,我也無須為此道歉。」
這番話說出,穗歲就做好了接受村長裁決的準備。不料他只是撫著鬍子笑了笑,並未生氣。
「但你知道願力與信仰,對於我們而言是什麼嗎?」
穗歲搖了搖頭,她確實不懂。
「前者是命,後者是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事情。仙人們需要願力修行,因此替人完成他們的心愿,以收穫更多可以穩定提供願力的信徒。」
穗歲雖然不曾去過廟宇,但這樣的等價交換是人族萬年來賴以生存的根本,她不知此刻村長特地強調此事與她有何干係。
「可是仙人們修煉到了一定的境界,突破境界所需的法力太高,光是與信徒等價交換並不足以收取足夠他們修煉的願力,而需要付出足夠大願力的祈求並不常見,久而久之,仙人與凡人的地位就不再平等了。」
上古神界封閉的那些年,天災連連,一片混沌,百姓潦倒困苦,因此對安富尊榮的嚮往而誕生的願力格外強烈,也就養出了一批修為高深的仙者。
可仙人不管多麼努力修煉,突破境界,仍然被人族壽命的上限阻礙,所以幾萬年前最初的那一批仙人早已圓滿離去。
後神界建立後,天經地緯恢復常態,人族的禍亂驟降,所祈之願大多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就戰亂紛爭、疫病洪旱發生的時候,仙人們才有機會多跨幾個境界。
所以自神界重啟後,仙人們的壽命能有個近千年都是極其不易的,大多數活個兩三百年,就再難突破。
「仙力有限,他們制不了天災,卻可降人禍。」
慢慢地,仙人們就發現光靠信徒主動尋求幫助並不是個足夠有效率的方法。他們開始主動降下災禍,來倒逼人們祈福。
生活太平靜祥和了,無欲無求?那我們能讓你們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