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了點,那風鈴還是照舊響起。
穗歲撐起傘,走到二人相約的牆邊,打算勸李芙回去。
打開那扇小窗,她卻驚訝地發現,李芙並未撐傘,正十分驚喜地看著她。
「姐姐,仙使大人好厲害呀!這是用靈力撐起了結界嗎?竟然一絲雨水都不會透進來,這也太棒了吧!每次下大雨我和大娘都要清理許久的院子,姐姐這樣就不用忙活啦!」
穗歲遲疑地回頭看了眼被風雨淋得一片狼藉的院內,欲言又止。
她慢悠悠地挪開了傘,收在一側:「是呀,大人十分厲害。」
他為她們在這小小的角落裡撐起一片靈障,將風雨全都屏蔽在外。
也是,在仙使的地盤,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他呢。
外頭風聲喧囂,穗歲的心裡卻有一片暖陽。
「但我們今日還是早些結束吧,你回去路上也小心些,莫要染了風寒,明日許是會更冷一點,也要記得照顧好你大娘。」
送走李芙以後,穗歲回到屋內,聽著屋頂上那叮咚作響的雨聲,一夜未眠。
--
兩日後。
穗歲托著餐盤定定地站在仙使的門口,沒到一盞茶的時間,仙使就將門打了開來。
她現在終於可以確認一點,仙使並不真如他自己所說,修煉的時候對外界一無所知,而是會留有一部分靈力在院內,隨時關注著外邊的動態。
「怎麼了?」
「有事所求。」
仙使站在原地,既不答應,也沒有拒絕。
穗歲就把手上的衣服遞了過去:「想求仙使大人接受我的感謝。」
她好像十分篤定,如果直接說「我給仙使做了件衣服」,他不一定會接受;可只要話鋒一轉,變成「請您接受我的感謝」,他就一定不會拒絕。
仙使果然無法拒絕這樣的請求。
他硬邦邦地伸手接過,也沒有把衣服抖開查看:「我有換洗的衣服。」
「您當然有換洗的衣服了,」穗歲聽著那話十分奇怪,「可那不是我做的呀。這料子是我自己在庫房取的,和大人慣穿的那些一樣,但我針腳縫得比您身上的更好。也不知大人喜歡什麼,所以我只在內里繡了些不起眼的纏枝花紋,您……」
穗歲的聲音越說越小,不禁覺得自己這王婆賣瓜似的行為有些好笑——她做的衣服,旁人搶都來不及,哪需要她這樣推銷。
可仙使一直不說話,她心中又有些緊張,是不是不該加這個花紋?他一向喜歡素淨的東西,怕不是連這樣簡單的紋路都有些畫蛇添足了。
仙使墊在衣物下方的手指輕輕摩挲,他摸到了穗歲所說的花紋,在那柔軟的布料上微微凸起,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她精緻的繡工。穗歲的手一直很巧,她做的那雙鞋子他第一回穿,卻覺得比自己慣穿多日的白靴都要柔軟舒適。
這衣服不用試,他都知道一定做得十分合他心意。
見穗歲安靜下來,不再多說話,仙使抬頭看她。
也許是這幾日風大,為了幹活方便,她就把頭髮編成麻花辮後盤在頭頂,用一根簪子釵了起來。那釵子像是她自己做的,末端有一輪初月隱在三兩雲朵之後,栩栩如生。
仙使看著她收拾得十分乾淨的髮絲,和玲瓏小巧的髮簪,微微出神。
「你到底……為什麼要留下來。」
他問得太輕,語氣中也不再有那高高在上的疏離感,仿佛就是這樣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並不期待得到什麼回答。
「可能是因為我太孤單了,想讓大人陪陪我吧。」
穗歲說的是實話。她沒有辦法抗拒這張與禾山一模一樣的臉,哪怕初次見面的時候她就發現仙使與禾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性子。
真正令她惶恐的是,越是相處,她發現仙使身上與禾山相似的細枝末節就越多,她也就更加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從中脫離出來。
可或許是這些日子穗歲欲蓋彌彰的事情做得太多,她這句偶然吐出的真話,在仙使聽來卻應該從另一個角度來分析。
「我忘了時辰,才做好午餐」是想引他出屋,讓他吃下在她看來對他身體有好處的魚肉。
「我對肉類有口腹之慾,想讓大人幫忙捕魚」是想替他尋一個藉口,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海邊走走。
她的「有事所求」,也不過是讓他能繞開禮制,沒有心裡負擔地接下她親手縫製的衣服。
所以這句「可能是因為我太孤單了,想讓大人陪陪我吧」,在穗歲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仙使完全曲解錯了意思。
——可能是因為你太孤單了,我想留下來陪陪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