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些年來,不是一直如此嗎。他那個靈核,是破爛了一些,但還勉強能用。只要靈核還在,他就死不了的,只是要多受一些罪罷了。」
黎江雪聞言,心總算落回來了一些,但與此同時,卻又生出一種很心酸的滋味。
這些年,是多少年啊?這種痛苦,不就像身患無期的絕症一樣嗎,只是更殘忍的是,絕症患者往往不久於人世,而他還有很多日子要活,要生熬過去。就算是這樣了,還堅持要運靈力助她修行。
她,不,他這個徒弟,值得他做到這一步嗎?
「那他的靈核還會好嗎?」她輕聲問。
唐止無言地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轉身向外走去,「我去給他弄點藥,死馬當活馬醫吧。」
房門被關上,只剩下她,和一個躺著不會動的人。
她走到床邊,看著那張蒼白安靜的臉,只覺得心裡極不好受。
雖然平日裡她一口一個師尊,叫得挺歡,但其實打心底里,她沒怎麼把他當師尊。她自覺更像一隻油嘴滑舌的耗子,每天的目標就是別惹他生氣,把他哄高興了,讓她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逍遙度日,最好還能照拂一下小道侶,而不惹他發作。
這樣就可以了,然後她就溜之大吉,並不想在他面前多出現、多相處,以免言多必失,見多討嫌。
所以到這會兒她才發現,他安靜合著雙眼的樣子,其實看起來有點孤單。臉原本就巴掌大了,白得跟落過新雪似的,就算昏迷的時候,眉心還微微地蹙著,好像永遠有事在操心一樣。
操心什麼呢?嫌自己命長啊。
她忍不住伸手,輕輕地將他的眉心展平了,嘆了一口氣。
她想起她問他,自己從前的修為怎麼樣,他忍著笑說「差不多」的樣子。又想起今夜,她說自己的水平連狗都嫌,他挑著眉說「你倒是給自己定位得很好麼」。
唉,她還是比較喜歡他會開玩笑,會懟她的時候,別這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這兒,看得人害怕。
黎江雪在他的床邊上,小心地找了個角落趴下來。
雖然她在小道侶的事上,對他略有過一些意見,懷疑過他是不是魔教,也知道他的這份好,可能更多的是對著「他徒弟」這個身份,而不是她這個人。但是無論如何,眼下接受這份好意的人是她,她終究做不到無動於衷。
「雲別塵。」她隔著被子輕輕戳了戳他,「我下次說什麼都不要你的靈力了,你可要快點醒啊。」
她原本只想守在這裡,等唐止的藥煎好,結果不知道怎麼的,竟然就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再睜眼的時候,天光都已經亮了。
「壞了。」她嘀咕了一句,猛一下抬起頭來,就對上了一雙微微含笑的眼睛。
「你醒了?」她欣喜道。
雲別塵眨了眨眼,算是回答了她。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總算比昨夜讓人膽戰心驚的樣子,要好了一些。
「那你怎麼不叫我呀?」
「你也熬一夜了,我叫你做什麼?」他垂下眼微微一笑,「我也剛醒。」
她估摸著他是怕她自責,故意說謊,趕緊就要起來,動了一下,發現身上有點重,回頭看去,就發現雲別塵的被子有一大半都在自己身上,把她的後背遮得嚴嚴實實。
她心頭忽然一軟,又忍不住抱怨他:「你幹嘛?靈力給我,被子也給我,命真的不要了是嗎?」
眼前的人輕輕地笑起來,他其實沒什麼力氣,一笑又咳,咳得身子連著床板一起在發抖。但是黎江雪卻從他眼裡看到了一種滿足。
一種一個人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終於見到一杯熱茶,一星燈火的滿足。
她看不懂那種神色,只是揉了揉睡麻的腿,起身道:「我去看看唐止把藥煎好了沒有。」
藥已經好了,煨在小爐子上。
她原本以為,對於她不慎睡著,這麼晚才來拿藥的事,唐止又有得好說她,不料他今天的態度還挺和氣的,把藥遞給她時還道:「少主,我給你拿個托盤吧,不燙手。」
眼看著她小心翼翼端藥走了,才輕哼一聲:「能在房裡守一夜,算你還有點良心。」
黎江雪無聲地噘了噘嘴。小東西,昨晚那麼凶。
她端著藥回到床邊,用勺子攪了攪,「師尊,喝藥啦。」
床上的人就流露出一種無奈的神色,看了看那碗藥,竟然把臉偏開了一點。
她看著只覺得有趣,忍不住逗他:「你不會這麼大的人了,還怕喝藥吧?」
雲別塵就嘆了口氣,「你不知道,唐止配的草藥,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總是苦得……難以下咽。」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副示弱的樣子,可能是因為在病中,格外柔軟一些,簡直像個耍賴的小孩一樣,讓人看著忍俊不禁。笑著笑著,她忽然又想起一事來,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上次我說我生病了,你說讓唐止上後山采點草藥來,你……」
這人的眼神心虛地飄了飄,略不服氣地盯她一眼,「我如今這樣,你還要與我計較這些嗎?」
「你……」黎江雪被氣笑了,咬了咬牙,「那你說,唐止配的草藥,藥效到底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