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見狀,就苦笑了一聲:「仙長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將死之人了?」
秦母臉上便現出不悅之色。
雲別塵將黎江雪輕輕攔在身後,面色溫和,「小姐不必自傷,我們既然主動登門,自然有把握收服妖物,護你性命。只是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還須細細說給我們聽。」
秦母坐在床邊,便哀嘆一聲,「這真是無端撞上的禍事。我們秦家幾代經商,到了這一輩,就盼著有個讀書識字的,能光耀門楣。我這女兒名叫秦珍,當真爭氣,自幼好學,剛過二十已經考取秀才了,讓我這個當娘的臉上多有光彩。隨後又趁熱打鐵,說了一門親事,你說這是不是春風得意的好日子?」
的確,都說士農工商,秦家是鎮上有名的富戶,早已經什麼都有了,就盼著能把門楣再往上提一提,秦珍果然不負所望。
古人說四大喜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她這一下就占了兩項了,本該是再美滿也沒有的事。
「那後來呢?」
「後來?可不就讓妖怪惦記上了嗎。」秦母恨恨一拍手,「大約兩個月前起,珍兒開始喜歡在夜裡,將自己關在房中,獨自飲酒。起初我並不覺得如何,女兒都這樣大了,喝些酒又能有什麼?只是後來見她醉得厲害,白日裡也無精打采的,臉色發灰,便想著去勸她一勸,要是她心裡有事,也能和我這個當娘的說說。誰知,誰知……」
「怎麼了?」
「那夜我走到她房門外,竟聽見裡面傳來彈琴唱曲的聲音!」
如今回想起來,秦母仍害怕得身子打顫,「你們說可不可怕?她分明獨自在屋裡,沒讓一個人伺候,有誰能唱曲給她聽呢?」
黎江雪俯身按了按她的肩,「那你怎麼做了?」
「我?我嚇壞了,叫她也不應,我就喊來家中婢子,硬生生把房門撞開了,裡面的聲音一下就停了。我們闖進去,只見一個旁人也沒有,只有珍兒她,她……」
秦母咬牙掩面,竟作難以啟齒狀。
床上的秦珍也面露愧色,但還是將頭轉向床里,低聲道:「娘,您說吧,仙長面前還有什麼可瞞的。」
秦母握緊了拳,一閉眼,「珍兒昏昏沉沉的,全身上下連一件衣裳也沒穿!」
此話一出,那一直在近旁默默垂淚的年輕男子,忍不住發出一聲悲啼,又趕緊咽了回去,只拿帕子捂著嘴,淚流不斷。
一旁秦父小聲叮囑他:「知道你委屈,但這不是哭的地方。」
黎江雪起初並沒聽得太明白,在腦子裡轉了幾圈,才恍然大悟。
一件衣裳也沒穿,只是秦母羞於開口,用的文雅說辭罷了,她真正想說的是,當時秦珍醉生夢死,儼然一副與人共赴雲雨的模樣!
但是,屋裡並沒有旁人,所以與她交歡的對象是……
她不由想起,茶攤上的人說,秦家招來的是狐狸精。這樣看,這說法倒也不算空穴來風。
她忍不住偷眼看了看那哭啼不止的男子。那應該就是秦珍的新婚夫郎吧,嫁過來沒多久,妻主讓妖物纏上了不說,還是這樣難以啟齒的場面,也難怪他要哭。
雲別塵大約沒料到,會聽見這一節,臉上也有些許不自在,但還是平靜問:「那後來呢,府上可有做過什麼?」
「哪裡會沒有呢?從外頭請來的符咒、擺件,全都不管用,我們想著會不會是她那院子風水不好,招妖怪,又給她換了地方住,又讓人日夜守著,可是根本……」
剛說到這裡,只見外面光影一動,一片濃雲飄過,將最後一縷夕照也給遮了起來。
黎江雪和雲別塵尚不覺得如何,屋內眾人卻都面色悚然,坐在床邊上的秦母也匆忙站了起來,而原本虛弱憔悴,病懨懨躺著的秦珍,忽然翻身起來,從喉嚨里痛苦地擠出幾個字:「娘,爹,快走……」
話音未落,她的眼中卻驟然升起凶光,猛地一下揮手打向秦母,「老東西,要你在這裡多事!還不快滾!」
黎江雪都驚住了,伸手去擋,「你幹什麼?」
「小心!」雲別塵要護她。
只見秦父連忙來拉他們,苦著臉勸:「沒用,沒用的,還是快走吧。」
一行人急急忙忙避到屋外,房門立刻砰一聲關上。逐漸暗下來的天幕上,火䴉的光亮大盛,在夜空中遊走翱翔,而身後的屋子裡,竟然幽幽地亮起了一盞燈火,隨即有絲竹管弦之聲,隔空飄來。
其間真有人聲唱曲,似乎是一名多情男子,婉轉溫柔,聲音飄蕩在夜色里,有些好聽,又令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