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雲別塵說的修行須入世,是這個意思。
身邊人微微一笑:「害怕嗎?」
「不。」她搖搖頭,「我就是覺得,百姓太苦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走得離她更近了一些。夕陽下,兩個人的影子在石板路上被拉得很長,乍看竟有些相似,讓她恍然間覺得,自己也和他一樣,是個仙風道骨,能濟世人的仙長。
「師尊師尊。」她輕聲喊他。
「何事?」
「都說天幕城禮待修士,我們為什麼沒有被招攬,跟著官府一起做事啊?」
雲別塵一時沒有回答她。也不知是不是看錯了,她總覺得他的眉心微蹙了一下,有一種難言的神色一閃而過。
但是下一刻,他便如往常一般輕輕笑起來,「哦?少主是不是覺得山上不好,想去吃官糧了?」
「才沒有呢!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就覺得我們同星門最最好!」
雲別塵被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搖頭,「向來只顧領你修行,不曾教你習文斷字,是為師的疏忽。」
「師尊,你嫌我沒文化,大可以直說的……」
笑過了,黎江雪心裡的困惑卻並未解。
自然,他們門派太窮了,是不爭的事實,要是能去官府吃上公家飯,想必生活條件會比現在好上不少,唐止下山採買的時候,也不必摳摳索索地算著錢花。
但是她真正在意的,倒還不是這個。
剛才茶攤上的大姐說了,時至今日還沒有被官府招募的修士,往往被坊間傳為心術不正,甚至是魔教之流……
她一直以來的擔憂,不會要成真了吧!
她偷偷瞟一眼身邊的人,他並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閒庭信步,與她並肩而行,因為方才開過玩笑的緣故,唇邊還浮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那樣好看,那樣乾淨。
不會的不會的,她師尊這麼好,一定不會是魔教的。
兩人一路來到秦家門前。
不愧是鎮上有名的大戶人家,眼前的宅院粉牆黛瓦,高高的朱門上幾排銅釘,光是看著就氣派。連帶著門房也有些瞧不起人,拿斜眼看他們,「你們是誰呀?做什麼來了?」
雲別塵自報家門:「我們是下山的修士,聽聞府上近日不太平,特來除妖的。」
不料對方並不相信。
「你們?一個男人,和一個半大丫頭?」她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掃,「去去,討飯也不看看是什麼地方。」
雲別塵是斯文人,微微蹙眉,正待與她再說,卻被一道清脆的聲音搶了先。
「你把我們當騙子,我們還嫌你心不誠呢。」黎江雪吊兒郎當的,抱著手臂,「瞧你只是一個門房,當不了家,我不和你計較,你進去問你家主人,有仙長願意上門替她捉妖,她要不要。」
她眯眼笑了笑,「我們在這裡等一刻鐘,過時不候。」
對面禁不住多打量了她幾眼,雖然神情很像是見了鬼,但終究是猶猶豫豫地進去了。
雲別塵低頭望著她,微微含笑,「你今日的脾氣,倒格外不同。」
「對什麼人,下什麼藥。」她看看門內沒有人,轉頭一臉燦爛,「我表現得好不好?是不是特別能鎮住人?」
面前人彎了彎眼角,忽然抬手,在她發頂上輕摸了一下。
黎江雪只覺得頭頂一陣酥麻,用力咬了咬嘴唇,默念「我是個仙長」,才沒讓嘴角翹得太高。
想在她面前擺臉色給她師尊看,門都沒有。
那門房不過片刻,就急匆匆地回來了,這一回臉上的倨傲收斂了不少,雖仍有些疑色,還是恭恭敬敬道:「二位仙長裡面請。」
他們跟著她一路穿過前院,走向正廳。
這秦家的宅子建得不錯,格局疏闊,氣象開朗,黎江雪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影壁花窗,悄聲對身邊人道:「我瞧著風水挺好,沒有什麼妖氣啊。」
雲別塵笑看她一眼,「你什麼時候會看風水了?」
她吐了吐舌頭,自知班門弄斧,卻聽他又道:「不過依我看也是,並沒有什麼煞氣,不像是有惡妖的樣子。」
說話間,已經到了地方。
正廳里站著一名年長女人,想必就是家主秦母了,她遠遠地就踱著步,盡顯焦急之色,見了他們來,先與門房耳語幾句,神色並不完全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