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他,他是受害者,我不能斬殺他。我必須得……救他。」
可是再這樣下去,別說他了,你自己都要撐不住了。
黎江雪在心裡說了他一句,忽然深吸一口氣,「對不起了,崔南屏。」
「你要幹什麼?」
她沒有答話,只是乾脆利落地,一把扯掉了秦珍額頭的昏睡符。一整晚無知無覺的人,終於睜開了雙眼。
她的眼珠子轉了轉,似乎對屋內充斥的法陣光華感到困惑,然後便一眼瞧見了陣中的骷髏。
「啊啊啊——!那是什麼東西?」她尖叫著,跌坐在地上,「妖怪!妖怪啊!」
被法陣束縛的骷髏,現出的是實形,再也不是往日幻覺里,那張清秀熟悉的臉。
骷髏呆了呆,將沙啞的聲音都捏細了一些。他咧了咧嘴,白森森的臉骨上揚,做出一個笑的模樣,「阿珍,別怕,我是阿南呀,是你的阿南。」
他甚至還不顧束縛,想要靠近她,「我不會害你的,我最喜歡你了,你別討厭我。」
然而秦珍早已嚇破了膽,她一個病懨懨的,平日連床都起不來的人,這時候的行動倒格外敏捷,她手腳並用,向後倒爬而去,滿臉寫著驚恐。
「阿南?崔南屏?不,不,你不是他!」
「真的是我,你別不認我啊。那一年的花燈,還是我給你做的呢,你還記得嗎?」
「你,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對了,我想起來了,你已經死了!你放過我,放過我,別來找我!別纏著我!」
她瘋了一樣地遠離他,涕泗橫流,竟然一把抱住黎江雪的腿,躲在她身後,「仙長,仙長你們不是會除妖嗎?快救我!」
「除……妖?」骷髏愣了愣,口中重複著這兩個字。
他忽然不再掙扎了,也不靠近了,他安靜地站在陣法裡,密密麻麻的金線,都纏繞著那一具孤零零的骸骨。
「阿珍。」他輕聲道。
黎江雪的腿被人緊緊抱住,好像她是救命稻草一樣。她厭惡地踢了踢,不許秦珍挨上她。相比這個有血有肉,驚慌躲閃的女人,她更願意去擁抱面前那一具骷髏架子。
她悲哀,又如釋重負地望著他。
看清了嗎?這就是你全心全意愛著,信任著,誤以為值得託付的人。她對你的全部情意,只不過一副皮相而已。她不配你墮落為妖,走向灰飛煙滅的結局。
所以,回頭吧。
一旁的雲別塵已經凝出咒術,要渡化他周身的戾氣,「崔南屏,堅持一下。」
然而,骷髏忽然仰了仰頭。他的下頜骨張開到一個微妙的弧度,失去了蒙著的皮肉,說不清是在笑還是在哭。他深深地看了秦珍一眼。
黎江雪只覺得,一陣風來,屋內沉重滯悶的戾氣,突然就散了。
眼前的骷髏白骨,一瞬間坍塌成飛灰。
風過後,什麼都沒有留下。
第24章
「他,他怎麼了?」她怔怔地問身邊人。
雲別塵的嘴角抿成一線,「他……灰飛煙滅了。」
「什麼?」
「他本沒有惡念,只是不知被什麼人打上了契印,才催生成了妖物。他的一舉一動,全靠一縷執念維繫,如今執念散了,自然也就不存於世了。」
他的眼底竟似有水光閃過,「心死則神滅,無論對人或妖,都是一樣的。」
「……」
黎江雪忽然感到一陣巨大的悲涼和無力。
她想起那天初到秦家,雲別塵說府中並沒有什麼煞氣,不像有惡妖的樣子,後來見識過鏡中骷髏,她還與他玩笑,說他怕不是走了眼。
原來,真的沒有惡妖,有的只是一個痴心錯付的可憐人罷了。
他為人操控,心智受損,並不懂與他痴纏會害死秦珍,他只是就連死後,也一心一意只想回到心愛的人身邊而已。直到最後,他也只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化作飛灰消散於世間,而從未有心去害過誰。
崔南屏,崔南屏……
她在衣袖下握緊了拳,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