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人輕輕笑了一下,「好是好,只不過……」
「怎麼了?是,是辦不到嗎?」
「不,只是你什麼時候,也學得這樣多管閒事了?」
他眼尾揚起,帶著某種將她看透的笑意,黎江雪頓時噎住。
「師尊你好記仇。」
「有嗎?」
「沒有沒有,師尊這樣對別人慈悲為懷,怎麼可能單單對弟子記仇呢?」她看著他哭笑不得,又無可反擊的樣子,嘴角咧得像花,「弟子的多管閒事,都是有樣學樣而已。」
笑過了,心裡卻不免輕嘆一聲。
她並參不透什麼是慈悲,只是想起白日裡柳念父母的模樣,總想盡力做些什麼而已。
兩人推開廂房的門,柳念,姑且稱他是柳念好了,安靜地坐在裡面。
他好像並沒察覺到今晚家中眾人皆異樣,只是抬頭沖他們笑笑,「二位仙長如何來了?快坐。」
說著,還要挺著沉重的腰身起來,招待他們。
黎江雪吃不准他究竟是什麼身份,又有沒有別的目的,一邊提起戒備,一邊微笑著答:「沒有什麼別的事,只是這兩日我與師尊商量,想起一個法子或許對郎君眼前的情形有用,因此才大晚上的過來,想替你再細細診一診脈,還望郎君不要見怪。」
同時抬手去虛扶他,「郎君你身子重,便不要起身了,快坐下吧。」
柳念不疑有他,點頭應承道:「侍身失禮,多謝仙長體諒。」
在這一瞬間,黎江雪卻動作如電,從袖中飛快拈出一張符紙,手一翻,就貼在了他的胸前。
「仙長?」他錯愕道。
符紙上亮起瑩瑩的光,頃刻間將他全身籠罩在內,一道道靈流,織成一個碩大的金籠,其上流淌著繁複的咒術紋樣。
這是一個簡單的禁錮法咒,並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傷害,不過是防備他或者他腹中的鬾,懷著魚死網破之心,突然傷人而已。
若是面對修為高深些的妖物,這點功夫恐怕不夠看的,但對面是一個孤魂野鬼,和一個胎中小鬼,應當綽綽有餘了。
「柳郎君,或者說,不管你是誰。」她道,「我們是來幫你的。」
柳念的臉在靈光流轉下,時明時暗,目光略微複雜,「仙長,您這是要做什麼?還請不要嚇唬我一個夫道人家。」
「不必再掩藏了,你不是柳念,我們都已經知道了。但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又因何來到傅家,你都不曾作惡,你待原配留下的三個孩子十分慈愛,我們都看在眼裡。只是你借柳念的身軀復活,終究有違天道,如今腹中懷著的這個孩子,已經化為鬼胎,再怎麼樣也是生不下來的。強留在這裡,會克傷活人,對你自己也沒有益處。」
她望著對方的眼睛,「你和腹中孩子,都沒有做錯什麼。讓我幫你們吧,我來渡你。」
「渡我?」
「是。」
「仙長要渡我……」柳念的眼睛迷迷濛蒙的,低聲呢喃,神情不似抗拒。
黎江雪深吸一口氣,雙手已經在身前結印。
渡厄咒是雲別塵教給她的,這不是一個很難的法咒,雖然她的修為不深,也能順利完成。預備開始之前,她還回頭悄悄看了他一眼,眉目間有些克制不住的自得。
這是她第一次獨當一面呢。
並且,是渡人,不是傷人。
她笑得眉眼彎彎。看吧,雲別塵,你徒弟雖然修為弱些,但還是很勤奮好學的,進步也挺快。所以,你往後不用處處擋在我前面,許多時候,可以放手讓我去做。
無論是作為弟子,還是女子,我都可以站在你身前。
她不確定這人有沒有讀出她眼中這麼多含義,他只是點點頭,微不可察地揚了一下唇角,似乎在給她安心,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她凝神靜氣,繁複的咒文從唇間念出,飄向被金籠困住的柳念,飄向……
暴起的妖物!
她只覺眼前雪亮電光一閃,有強大的阻力逆著靈流而來,她片刻前灌注進咒文的靈力,如排山倒海,全都重重拍回到她的身上。
她不及反應,喉頭一甜,便是一口鮮血。
便在此時,身前衣袂一動,已經有一個身影毫不猶豫地擋在了她和柳念之間。
那一襲白衣如天地間屏障,瞬間將她與妖物的戾氣隔開,她急喘了幾口氣,才覺得眼前不再發黑,但胸口仍然滯悶疼痛,血氣激盪,一陣陣地向上涌。
但相比驚慌,她反倒是憤怒更多。
「師尊,你幹什麼?!」
雲別塵牢牢擋在她身前,一步不讓。越過他的肩膀,她震驚地看見了柳念此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