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出來,雲別塵對她沒有任何齷齪的心思,他話說得很明白,只將她當小輩看,她心裡便自己該有分寸。
平日裡仗著他脾氣好,與他開些玩笑鬧一鬧倒是無妨,但是到了認真說話的時候,她的心緒是不能亂的。一旦亂了,往後許多的事便都亂套了。
她用餘光看見,雲別塵無聲瞥了她一眼。
對她這樣明事理的回答,他大約是覺得欣慰的吧。
不過許盼顯然就不這樣認為了。
「好沒意思。」他輕輕撇了一下嘴,垂下手摸了摸兒子的頭,「哎,小寶,你長大了可別做這樣傻的人,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要由著自己的心意行事,不要像爹爹這樣,一輩子委屈自己,明白嗎?」
小孩似懂非懂,只望著黎江雪他們嘻嘻笑。
「要是我,巴不得高興呢,養個知冷知熱的小妻主,處處護著你,疼著你,多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他自己嘀咕了幾句,轉頭道,「算了算了,不說了,那就有勞仙長渡我了。」
黎江雪也的確怕他再說出些什麼來,於是點點頭,合眼念咒。
室內光華頓生,黃泉之門憑空浮現。
隨著靈力的消耗,她能感覺到今夜的傷處全都在復甦,胸腔隨著呼吸悶痛,血腥氣再度湧上。
但是,她扛了下來。
許盼卻並未急著進去,反而沖他們笑了笑,「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應該和你們交待一下。」
他輕輕抬起雙臂,閉了閉眼。從他的身體裡,竟然走出另一個虛影。年輕,懵懂,臉上寫著幾分不安,好像並弄不太清楚自己的處境。
是柳念,真正的柳念。
「先說好啊,我可沒有對他做什麼,是我借用了他的殼子以後,才發現裡面還留著一縷魂魄,應該是鬼差還沒來得及勾走,不過後來嘛,大約的確是我占了他身體的緣故,就只能帶著他,一直走到了今天。」
許盼斜眼看看,「這孩子沒什麼心眼,和我處得也太平,算是我對不起他吧。你們說,是讓他跟我一起走,還是對他另有安排?」
「既然還沒有被鬼差點過名,那不急著走,我帶他先去一個地方。」
雲別塵朝著對面招招手,「過來。」
柳念很聽話,說什麼,就做什麼。
他並不曾真的嫁做人夫,眉眼間的神色,還是稚嫩少年,可能是因為被埋藏在軀殼裡許久,就更是安靜,對這番安排全無意見,也不追根究底。
他只是一直走,走到面前,被雲別塵用術法收起來,變成一枚小小的光球,藏進袖間。
「許郎君,多謝。」黎江雪認真道。
鐘鼓梵音里,許盼最後摸了摸孩子的小臉,「小寶,爹爹走了。」
然後就轉身走進了那一道光里。
門閉,音絕,將生死兩端的親人隔斷。
黎江雪微微皺了一下眉,將在喉頭翻湧的血氣咽下去,沒讓身邊的人瞧出來,才小聲問:「他……不對,柳念的身體呢?」
「沒有了。怨靈破體而出,已經將他的身體損耗殆盡了。」
「啊?那他連個屍身都沒有了?」
未免太可憐了一些。
雲別塵卻搖搖頭,望著黃泉之門消失後,屋內飄散的光點,「未必不是好事。」
「怎麼說?」
「嫁給傅家的不是他,這樣令人膽寒的人家,他要是知道,也是一定不願意踏入的。他一個乾乾淨淨的未婚男子,假如死後要埋進傅家祖墳,於他反而是折辱。不如什麼都不留下,來得自在。」
好像,也是。
他們這廂說著話,許盼的小兒子已經在一旁昏昏欲睡。打開黃泉之門的力量,對孩子來說還是太強了,他被靈流影響,意識朦朧,已經快要陷入夢鄉。
雲別塵走過去,輕輕將他抱起來。
「師尊,我來吧。」黎江雪道。
「不過是抱個孩子,哪裡那麼不濟?」他柔和道。
孩子伏在他肩頭,含糊地喊:「爹爹……」
「我不是你爹爹。」他微笑著,用另一隻手在孩子額前輕點了一下,「乖,睡吧。」
一道光芒從他的指尖流淌進孩子的額頭,頃刻間消失不見。
「這是什麼?」
「這是許盼的心愿。他醒來後,不會記得今夜發生過的事,只會記起在夢中見到了生父,父子相擁,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