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撓撓頭,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卻又沒什麼可說的。
話是她問的,覺也是她讓他睡的。好像什麼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這會兒想想,方才急著撇清自己,把皮球踢給他,似乎是不太厚道。怎麼說,他也是個男子,何況這人的臉皮原來也薄,她讓他以為是自己誤會,對徒弟的問話產生了不該有的解讀,他心裡怕是羞惱得厲害。
其實她只是太慌張了,生怕錯捅了這層窗戶紙,往後連師徒也難做。
算了,好在他脾氣好,待她更好,明天用心哄一哄,應當是不至於太生氣。
她坐在桌邊喝冷茶,過了約有兩刻鐘,聽著床上的人呼吸均勻,小聲喊了兩聲師尊,也不見反應,確認他是睡著了,才輕手輕腳摸到衣架邊,從他的外衣里翻出兩張符紙。
一張隱身符,一張換聲符。
都是她在霞飛客棧失眠那夜,整理東西時見過的。
確認無誤,她才像做賊一樣,輕輕推門出去。
而在門扇輕微的響動聲後,面向床里閉目已久的雲別塵,卻忽地睜開了眼睛,眸中黑白分明,哪有半分睡意。
他皺了皺眉,沒明白這個小丫頭偷偷摸摸翻他的衣服,是為了什麼,但也顯然沒有追出去探個究竟的打算。他只是將被子拉得高了些,遮住微露氣惱的臉。
「我是你師尊。」
後半句話,是身為師尊不能說出口的。
「所以無論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第40章
而另一邊, 黎江雪自以為並未吵醒床上的人,悄無聲息地來到院子裡。
深吸一口氣,指尖亮起火苗, 隨著符紙幽幽燃盡, 她的身影也越來越淡,直到像水一樣融入夜色里。
仿佛一陣風過, 傅家老夫妻住的正房, 門忽然開了。
傅父原本已快睡熟,被這一聲動靜擾了清夢, 向床里側縮了縮,去推身旁的人, 「老婆子,老婆子!」
「幹什麼呀?」
「好端端的,這門怎麼開了?」
「嗐,風吹的唄, 大驚小怪。」
「不對, 不對, 你聽外面連樹葉子都不響,哪來的這麼大風啊?」他眼睛骨碌碌轉了幾轉,壓低聲音, 「你說是不是柳氏死得冤枉, 這會兒回來……」
「胡說八道。柳氏算什麼?你瞧先前的許氏, 都兩年了, 有哪一晚回來找過你沒有?」
「哎呀!你提他幹什麼!」
傅母就撇撇嘴,「你看你, 當初半點不留情,現在倒知道怕了, 大半夜的疑神疑鬼。你要嫌那門開,你落上鎖不就是了。」
「我,我不去。」向來膽大刁鑽,說一不二的傅父,臉上竟然現出些恐懼之色,「你去。」
「你這人,我的腿還瘸著呢,爬上爬下的都不好使喚。」
「讓你去你就去!廢話什麼,快呀!」
傅母無可奈何,只得爬起來,拄著拐慢慢挪向門邊,口中低聲嘆著氣,「唉,半輩子了,都是這個脾氣。別人都說娶夫娶賢,我啊,是讓你折騰得不能消停。」
話雖這樣說,還是依言過去關上門,插上門栓,「這總行了吧?」
一回頭,見傅父縮在床里瑟瑟發抖,臉色惶恐,便安慰道:「別想了,如今妖怪除了,家裡太平了,你從前做的那些事也沒讓人知道,咱們明天好好送了仙長離開,再上柳氏的娘家賠禮慰問一番,也就過了。」
「還得去他家賠禮?」
「唉,人家的兒子嫁進來,是在咱家沒的,咱們於情於理,是不是得上門打一聲招呼?我說你這個人吶,事做得也別太絕了,往後還是待人寬容些,多積一點德。過陣子留心著,再給馨兒說一門親,一家人踏踏實實過日子。」
傅父小聲嘀咕了幾句,大約是說柳念自己沒福氣,懷上的女胎變成了妖物,害得他們抱不上孫女,也好意思讓他們上門賠禮。
但或許是想起,柳念屍骨未寒,有些犯怵,自己就閉了嘴,兩人躺回床上,就打算繼續睡。
卻不料,黑漆漆的房間裡,忽然響起一聲輕笑。
「誰?!」他猛地彈起身來。
笑聲卻轉瞬即逝,暗夜寂靜,只剩下他瘋狂的心跳聲,和背脊陡然滲出的冷汗。
屋裡沒有點燈,白日裡平平無奇的家具擺設,都成了令人不安的黑影,牆角的暗處,也像潛藏著鬼魅。
「你聽見了嗎?你聽見了嗎?」他近乎發狂地去搖晃自己的妻主,「我就說是柳氏回來作怪了,你偏不信!」